35 屏风(1 / 2)

单程 沈不期 3258 字 2022-10-30

    第三十七章

    毕业

    程溪下台后坐在第二排学生代表席上,跟朱晨一前一后错开。

    她刚一落座,就拧着头往后张望。

    一眼看过去,只有乌淹淹的一锅酸笋在滚水里咕噜,窃窃私语的人居多。

    没能看见孟平川。

    但他坐在最后一排,整个会堂尽入眼底,他不用刻意寻找,便能一眼看到程溪在回头找他。

    朱晨以为她要跟自己说点什么,倾身凑到她耳边,拿手捂着嘴小声问她怎么了。

    程溪微微摇头,低声答:“……没事。”

    “等下典礼结束不着急走。”朱晨又往前凑了半步,“带我跟你爸见一下系主任。”

    程溪有些不情愿,“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朱晨煞有其事,“代表全体毕业生上台发言那是多光荣的是事情啊,你不得好好谢谢系主任推荐?再说,你保研这事也得系主任批准吧?”

    程溪惨淡笑了下,“妈,你这话说的跟我在走后门一样。”

    “话不是这么说,你要是不道谢,老师不会怪你不懂事,只会觉得我们做父母的不通人情世故。”

    “你多虑了,保研是按申请学生的综合成绩排名来选的。”

    程溪心不在焉,又回头看了一眼,“毕业致辞这个是运气……”

    这话不假,程溪成绩优异,但远不到系内前三,至于为什么选她……

    她确实是不知道。

    朱晨说:“这个怎么?这个就是老师信任你、重视你!你不能不识好歹。”

    “……好吧。”

    程溪刚刚回头那刻孟平川已经不在座位上,他起身,开后门出去。

    程溪微微张口却没法叫住他,只好看着他离开,背影难消,晃动在这片礼堂的时光之上。

    朱晨说什么,程溪都不过敷衍应下,没几句是真听到心里去的。

    等毕业典礼结束,毕业生忙着穿学士服跟老师合影。

    待人散了,程溪才挽着朱晨走到系主任面前,面色讪讪,低声说了句:“许老师,这是我妈妈。”

    许老师是程溪的研究生导师,将近五十,女儿跟程溪一般大,但明显没她温顺、笃学,故而他对程溪一直寄予厚望,宽爱有加。

    许老师同朱晨握手,“你好。”

    “许老师您好。”朱晨说,“早该来谢谢您了。”

    许老师丝毫不掩饰对程溪的欣赏,“是程溪自己上进,我们当老师的不过是尽本分。”

    “哪里的话,程溪这孩子从小没个定性,多亏了老师费心教导。”

    许老师好做学问,不大会做客套功夫,说两句就往程溪脸上看。

    程溪稍露堪色,暗暗拉扯了下朱晨的胳膊,朱晨不理会,拿眼神示意程溪不要多嘴。

    她继续笑着说:“许老师,我跟程溪她爸爸就是普通工人,没什么文化,将来程溪毕业找工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全靠许老师指点。”朱晨说得更直白些,“我也知道现在毕业生想找个好单位不容易,所以该花的钱,您也别跟我们客气,为了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妈!”程溪闻言,几乎是涨红了脸,尽量压抑怒气,“……别说了。”

    “啧,妈说的都是实在话,你许老师也是当父母的人,最能理解我们的苦心了。”朱晨转向许老师,“许老师,您说是吧?”

    许老师不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云淡风轻的应答:“小溪毕业肯定是不愁没有好单位的。”

    “那我就借您吉言,先谢谢您了!”

    “不谢,我们也希望学生前程似锦。”

    ……

    从礼堂出来,程卿凌已经把程溪的行李都搬出来了,他那车是问车间主任借的。他跟朱晨都不会开车,连主任也顺带“请”了来当司机,程溪怪不好意思的,催促朱晨赶紧回去,别耽误主任时间。

    朱晨却摇摇头,拍住她的肩:“我的傻女儿,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怎么了?”

    “我让老程给你借车,一来是搬行李方便,再者……”

    朱晨往其他自己拖着行李往外走的学生方向一瞟。

    年轻女孩虚汗浮在脸上,绯红染在两颊,走两步就停下,甩甩手抱怨着再走两步。

    “你看看他们。”

    程溪不明所以,“所以有车确实方便很多呀。”

    “嗨,净说孩子话,妈也不想欠主任人情,但这车是非借不可。现在这个物质的社会,哪个人心里没杆秤?一个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家里条件好的孩子,不招人欺负,说话底气都足一些。”

    “……”

    程溪不想在这种时刻穿着学士服与她面红耳赤辩驳,但藏不住脸色的不悦。

    朱晨也不想难为她,跟她说:“我跟你爸请主任吃个饭,你跟同学聚餐去吧,别怪妈多事,你就是太小了,看得太少,才会觉得人人都跟你一样。”

    程溪很想拿话往她枪眼上堵,但最终只是低声说:“知道了,您也是为了我好。”

    “你懂父母这份苦心就好。”

    “……嗯。”

    程溪忽而一阵失落,像五月的冷水澡,可以贪晌一时,却免不了身上起一层寒颤。

    她无法跟朱晨较劲,以爱之名所束缚的东西,是最狠的挫败感。

    她甚至无法说些什么,说海明威读海,发现生命是一条要花一辈子才会上钩的鱼,说简嫃读风花雪月,发现爱人心中的岛屿没有绵延的海岸线,说加缪读卡夫卡,发现真理已经被讲完一半。

    而且不幸的是,剩下那半他恰好也不懂。

    这些话对程溪而言并不陌生。

    可对朱晨来说,从脱口而出带人名那刻开始,就透着一股矫情劲儿。

    .

    车开远后,程溪拒绝了班长聚餐的邀请,独自往足球场方向走。

    绿草茵茵,天气清朗的时候,满处氤氲的都是百年老树散发的清幽。

    足球场僻静处有一棵香樟,程溪以前经常去树下看书,累了便靠着树往天上看,有淡云,有清风,时间像黑暗中悄悄拨弄钟摆的手,你一恍惚一出伸,夕阳就爬上了你的膝盖。

    孟平川来学校那次,程溪想带他一起来的。

    可惜是晚上,做了些喜欢做的事,时间就不见了。

    那天,她站在阳台给他指了指那棵香樟,说学校里的男孩子就分两种时刻最好看,一是在图书馆书架前仰头找书的男生,二是足球场上飞奔着拿球衣抹一把脸的男生。

    程溪问他:“你会踢球吗?”

    孟平川不屑的勾一下嘴角,“我什么不会?”

    “……篮球也行?”

    “听不懂人话?”孟平川抬了下腿,“我什么不会啊……”

    程溪笑了下抱紧他的腰,“那下次踢给我看好不好?我好给你加油哇。”

    “不用你加油。”

    “……切!不要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