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大婚(1 / 2)

    户部、礼部等繁忙数月,终于到了太子立妃的吉日。虽然黛玉今生只求父母幼弟平安, 对婚姻一事并无期待, 但临到升辇了, 亦是难免有一丝复杂思绪,因而昨夜一夜睡得极浅,醒了数次。

    好在今世黛玉调养得宜,每日晨起在院子里散步的习惯保持了数年,身体康健, 年纪又轻,只一夜不曾好眠,倒不影响气色。铜镜中一照, 依旧面如娇花照水, 端是清丽无双。

    将将辰时,外头便鼓乐齐鸣, 礼部仪仗随着太子前来迎亲。又奏催妆乐三遍,全福太太才接了凤冠霞帔进来,这头已经有专门的女官为黛玉净面梳头。这头黛玉尚未开始更衣,那头接了吉服的全福太太们展开看了,早就惊叹起来。又将凤冠霞帔精美大气, 料子比自己见过的上用料子更加好些夸奖一遍。

    凝雨姑姑却在一旁笑起来说:“怪到你们夸, 这些料子还是我将将进宫伏侍元后娘娘的时候见过呢, 后来又说几家织造府造不出这样好的了。今儿这些,可比当年那些精品料子更加好了,绣工和针线也是一等一的, 真真是上品,也只这样的衣服配得上咱们姑娘。”

    说着专门梳妆的女官为黛玉按品级大妆了,黛玉身着大红彩凤的吉服,头戴四屏的凤冠,越发显得黛玉端庄清丽,气度典雅,华贵不凡。这头妆毕,到了吉时,才有全福太太牵了黛玉的手上十六抬的凤辇。

    临上凤辇前,黛玉回头看见贾敏站在身后凝视着自己,不由得心中感慨,也是愣愣的看着贾敏。贾敏想着林家经历多少惊涛骇浪,才有今日的风光。尤其江南时候,多少次都是黛玉梦呓中警醒林如海,自家才躲过甄家陷害,有了今日,不禁也是感慨万千。如今黛玉临要出阁,又是做太子正妃这样的显赫身份,贾敏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不禁眼中盈盈有泪。

    黛玉想着从此不能日日陪伴在父母、幼弟身边,也是心中不舍,见了贾敏不舍模样,哪里迈得动步,也是站在那里望着母亲。以凝雨姑姑为首的一应宫人、女官见了,也理解得很,尽皆低下头,回过身去。自古女儿出阁,做父母的都是又欣慰又不舍的,左右立升辇还有些许时候,不若留给这对母女再说几句体己话。

    黛玉见了宫人回避,复又走到贾敏跟前,拉了贾敏的手,除了说父母珍重,嘱咐礞哥儿上进而外,也是再无别话。贾敏亦是拉了黛玉的手,端详爱女一阵,真真天下难有第二个的灵秀女儿,心中唯盼太子一生都如他所诺,只重黛玉一个,其他亦是无话。该当嘱咐的前几日都细细嘱咐过了,今日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哪一句说起。

    母女两个如此拉着手站了不到半刻钟,凝雨姑姑才走上前来,行了礼说:“太子妃殿下、尚书夫人,吉时就到了,该上辇了。”贾敏母女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由得全福太太扶了黛玉上凤辇,放下帘子。那头鼓乐齐鸣,又有宫人高升宣了升舆。

    这头又有宫人劝了贾敏暂避,那头才有十六个衣帽周全的仪仗官过来,各自就位,也没呼号子,十六人像心有灵犀一般抬了凤辇,黛玉在辇中只觉平稳异常。鼓乐、仪仗、内府大臣及随从、护卫等拥着黛玉的凤辇出了林府中门。

    贾敏又出来上了八抬的大轿,亦是衣帽周全的仪仗官抬了相送。林如海、林礞骑马,其他林家亲朋戚友及大臣亦跟在仪仗后头相送入宫。

    过礼大典不必细述,单说行了三拜大礼之后,太子原当出去敬酒。太子却又不忙,单在寝殿中亲替黛玉揭了盖头。

    却说黛玉本无心成家立业,只阴错阳差的指了太子妃,今日立妃大典,到底心中紧张得很,又不知太子怎生模样,为人谦和与否,凤冠霞帔又隆重,不觉手心出了汗。

    黛玉双眼在盖在盖头底下久了,猛然揭了盖头,只觉眼前一亮,臂粗红烛摇曳,又让烛光闪了眼睛,黛玉忙将双眼闭上。

    太子见黛玉眉目如画,清丽无双,也是看得一呆,心中自是欢喜无限。看了会子,才替她摘去凤冠。因黛玉尊贵,凤冠乃名家打造,精致辉煌,珠翠交映。太子摘下凤冠后取在手中道:“偏这多俗礼,这凤冠虽然好看,我拿着分量却不轻,师姐这样娇柔,没得累坏了。”

    黛玉尚未及笄,平日打扮也亦清爽为要,几时这样重妆过?早觉脖子泛酸了,如今头上一轻,倒觉舒泰了许多。还不及睁眼,便听见太口称自己为“师姐”,又说带着凤冠累坏了自己的话,不觉莞尔。

    太子声音略低沉,极为稳重好听,令人不觉产生依赖之感。黛玉先时虽不欲成家立业,但自指婚给太子这二年多来,太子处处想着自己,护着林家,黛玉亦已对太子生出几分好感。听了太子亦口称自己师姐,黛玉亦觉有趣。睁了一下眼睛,恍惚间看见床前站了个红衣男子,黛玉眼珠再轻轻转了两转,适应了周遭光线,才抬眼细细打量太子。

    只见面前一男子,年约弱冠,超脱俊美、眉目晴朗,犹如芝兰玉树。这男子超逸俊美倒还罢了,黛玉见之只觉油然而生一股亲近依赖之感,宛若前世便是亲人一般。只细看之,又不记得见过此人,细思之,又觉确然熟悉。

    太子见了黛玉反应有趣,也是唇角一弯,笑了出来。又摆手屏退四周伏侍的宫人,才亲为黛玉揉肩捏颈。黛玉自七岁而后,便是父亲、幼弟也不曾如此亲近,倒是身子一僵,又想着此刻自己已经是太子妃,此人乃是自己丈夫,因而又渐渐放松下来。她本就被凤冠压得肩颈发酸,太子手法轻柔相济,捏肩倒是令人觉得极舒服。

    太子又道:“玉儿莫怕,我有许多话此刻怕不及细对你说,你只需记着,无论什么事,我总是向着玉儿的。”说完,见黛玉还在发愣,又笑说:“我总是护着师姐的。”

    黛玉听了,也不知太子所指何事,她虽然历经二世,却不曾成婚,此刻依旧有些不知所措。听太子独自在一旁低声嘱咐,却不知如何作答。末了,太子又说:“我宫里的宫人,都是我仔细选过的,倒信得,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这大衣虽然好看,却厚重繁琐,穿着怪累人,倒先换下自在。宫中的规矩,明日才需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师姐今日只管自在便是。”

    嘱咐完,又吩咐宫人端上细细炖了数个时辰的燕窝粥,嘱咐黛玉好生用些,才出去相见皇上、皇后并文武百官。

    虽然自指婚之后,宫里就派了宫女在黛玉身边伏侍,但黛玉惯用雪雁、雪鸢两个。本朝规矩可带二人在身边,黛玉带了宝琴、雪雁,雪鸢未曾进宫,又因吉服厚重,倒要二人伏侍更衣,黛玉少不得宣了宫女上前伏侍。

    因是新婚,黛玉换的家常衣裳也是大红的,但亦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再转头看一旁的凤冠霞帔,果见精致绝伦。又一抬眼看见窗上窗纱,用的正是前世潇湘馆所用的银红软烟罗。如云似雾,煞是好看。黛玉走上前细看,这窗纱果是软烟罗不错,但成色极新,比前世外祖母给自己糊窗户的更加绵密细软,更加好些。

    黛玉又回身看寝殿中布置,虽是大床大椅,极大气,却又不显笨重,有几分雅致灵动,一应摆设倒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不说黛玉在寝殿中如何,却说外间早就传说太子重太子妃,但谁不曾想太子在寝殿中耽搁这许久,也不知嘱咐些什么。太子出来后,先向定安帝磕头请安,定安帝命太监高声宣布开宴,众文武百官告谢落座,才正式开宴。太子再按品级排好的座次逐席给前来庆贺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敬酒。

    皇家册封太子妃的大礼虽极隆重,也极繁琐,一套大礼下来,饶是太子年轻气盛,也觉稍累。好在毕竟皇宫里头不比民间,虽有皇亲女眷前来相见陪黛玉说话,却不像民间婚礼闹洞房那样厉害。饶是如此,黛玉也是极觉乏累。

    诸事毕,已近二更,太子回到东宫寝殿,和黛玉相对而坐。太子又问了宫人太子妃可曾用过晚膳,又陪着黛玉用了一些清淡易克化的饮食,才命人撤了杯盘碗盏。

    太子宫中的宫人尽是太子仔细挑拣□□过的,便是黛玉带来的雪雁也极伶俐。井然有序的撤了太子、太子妃用过的汤果碗盏,便出到外间听太子、太子妃传唤。

    如今偌大太子寝殿只剩太子、黛玉二人,黛玉又想起这几日贾敏所授闺房之事,不觉红了脸面。太子见了黛玉脸上神色,略一思忖便知其因,拉了黛玉的手说:“师姐莫怕,以后我若是不好,你只管拿出师姐的款儿来教导我就是,师弟不敢有违的。”

    黛玉本就莫名的觉得太子亲近,听了这话,倒些微放松了些,又说:“指婚这二年多来,太子殿下待我极好,我不是不知。只到底如今你贵为太子,又拿师姐这些话来笑话人。”

    今日礼成之后,总是太子一人默默嘱咐,黛玉未曾说过一句话。太子话嘱咐了两车,也不知黛玉听进去几句,此刻听黛玉终于开口了,太子顿觉松了一口气,笑道:“咱们系出同门,你先我入师门,我叫你师姐,有什么错处?再说了,咱们闺房之内,怎生称呼自是由得咱们自己,我一片真心,师姐怎能说我成心取笑?我若有那个心,日后再教先生每年罚我抄十遍十三经。”

    听了这话,黛玉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太子在刘先生书房对礞哥儿立誓说此生不纳侧妃,折断了一支湖笔,被刘先生罚抄十遍十三经的事,早在指婚时候黛玉就听礞哥儿绘声绘色的说过。虽已经过了二年多,此刻太子再拿此事说来,仍叫人忍俊不禁。

    因而黛玉也笑道:“你的十遍十三经可曾抄完了?可曾给先生过目,又可曾让人代抄?”

    太子摇头说:“你既是师姐,替师傅检查亦是应该的,我本想将十套十三经做聘定送去给师姐,又因礼部自有定例,倒不好随意加聘定。因而这十遍十三经我都好好收着,改日师姐有空了再查去。规规矩矩抄来的,一套二月,足足二十个月,扣除南下办事等日子,竟是前儿不久才规规整整抄完。”

    黛玉听了,只当太子说笑,却不觉放松下来,不如先时紧张了。因而又说:“午时开宴前,太子殿下说有话嘱咐我,不知乃是何事?”

    太子听了,才拉了黛玉滑腻柔软的小手,只觉掌心微微有汗,显然黛玉仍旧有些紧张。太子才正色道:“这东宫里头的人都是可信的,师姐大可以自在随意。皇后娘娘那边,只每日晨昏定省,该有的规矩做到就是,也没什么。只一样,天下父母一样的心,巴不得多子多福,我怕皇后娘娘日后要往东宫放人。届时你切莫心软自己作主收了。只管一应推到我身上,说我若允了,你必不拦着就是。横竖我不会让不相干的女子进了东宫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