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缘分(1 / 2)

    那官媒婆见了柳芾样貌,只见其虽然已是四十开外, 但因练武之人, 精气神好, 柳芾看着不过年过而立。且其相貌英武隽逸,别有一番气度,竟是要比过多少弱冠少年郎。官媒婆心想:这柳大人好样貌,配那傅小姐真真郎才女貌。且如今柳大人位高权重,小柳大人又出息, 这样男子岂有不向往贤妻美妾的?

    因而那媒婆也不注意柳芾已经竖起来的剑眉,只当武官这样越发有气势呢。兀自自说自话道:“我给柳大人说的这位姑娘,如今二十有六, 尚未婚配, 出身也是书香门第,虽无父母, 兄长却已管居五品。且姑娘长得也是水灵齐整,和柳大人真真天造地设。这岂不是四角俱全?”

    柳芾听了媒婆的话,心想:漫说我早已决心不再娶,便是再娶,也不会娶这样人家的女子。真正是个模样儿、品性皆好的姑娘, 岂有二十六岁尚未婚配的?因而柳芾大手一挥说:“哪里来的疯婆子, 青天白日的胡说八道, 你若再不走,我扭送你个婆子去顺天府,告你一个招摇撞骗之罪。”

    那媒婆听了, 吓得一呆。但她看惯了高官厚禄之人故作正直端方,一般要三番二次拒绝之后,方会答应。譬如自己说第一遍,柳大人严词拒绝,便显得对亡妻情深意重;自己再说第二遍,柳大人又严词拒绝,便显得柳大人爱惜名声;自己须得说第三遍,柳大人勉力答应,这才显得盛情难却。总之,这些为官做宰的人,好事自然要占尽了,却偏要显得他清白,好处并非他自己求来的。

    因而那媒婆又是一笑说:“哎哟,柳大人。小人知晓你对亡妻情深意重,但是柳大人身边若是没个妥当人照应衣食起居,岂不让先柳太太不放心?因而柳大人越发该应了这门亲事呢。”

    柳芾听了这婆子口中的话越发不堪,也懒得再听她说,只吩咐管家进来将这疯婆子拉去顺天府打嘴巴子。吓得媒婆再不敢说了,提溜起裙子,迈开一双大脚跑得飞快,柳芾冷哼了一声,才回屋子去。

    要说这媒婆来说的谁,却说一名叫傅秋芳的女子。其兄傅试原是贾政门生,先时乃是顺天府通判。后来见荣国府事败,又另投霍家,倒升了同知。如今霍家落败,这样小鱼小虾原是漏网之鱼,偏这傅试觉得朝中没了依仗,前途渺茫,便又意欲巴结柳芾。

    柳芾官居一品不说,其子柳湘莲得绛佑帝器重,柳芾又与林如海交好,若是攀上柳家,傅试何愁没有似锦前程?

    又说这傅秋芳,生得有几分姿色,,据说是个才貌双全的。那傅试安心仗着妹妹要与豪门贵族结姻,不肯轻意许人。可是当真有根基的人家谁又能看上傅家?因而并没有人家上前求配,傅秋芳因此耽误到如今,已经二十六岁。柳芾升了一品尚书,傅试就动了心,偏又遇上国孝,傅秋芳又是耽搁一年,好容易出了国孝,傅试便请了媒婆来柳家说合。

    要说其时男婚女嫁,皆是两家私下相看好了,再由男方请媒婆上前说合,这样才显得姑娘珍重,不伤名声。但这傅家妹子二十有六,稍微过得去的人家谁还上前求娶?竟是些子鳏夫、或是残疾的、年纪大的单身男子上前求娶,且还一副看得上你家老姑娘妹子便是施恩于傅家的样子。

    傅试哪里容得这些人,少不得大骂了上前的媒婆几次,越发没人上前说亲了。因而傅试才不顾体面,自寻媒婆上柳家相问,若是女方求嫁的名声传出去,真真叫人笑掉大牙。幸而柳芾不是刻薄人,赶走媒婆之后,并未张扬。

    傅试想着柳芾虽然位高权重,不过是个鳏夫,说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必是求之不得,却不想媒婆被赶了回来,还到傅试府上要了茶钱。傅试嫌媒婆办事不得力,原不欲给,后来为了傅秋芳的名声,到底赏了媒婆一把钱。

    柳湘莲夫妻回门而后,果然住了几日。回来听了这几日险些赚个母亲在家,夫妻两个面面相觑。

    又说霍家门生又多,傅试投靠又晚,若是傅试不使人上柳家说亲,许是此事就这样过去,也牵连不到他家。偏这傅试使人去柳家提亲的事让傅秋芳知晓了,傅秋芳在闺房大哭一场,说没脸见人。

    傅试夫妻见了傅秋芳如此,傅试之妻少不得相劝说:“姑娘这样闹法,岂不是叫人寒心?这些年来,你哥哥为了与你寻个好人家,打听了多少人家,出了多少力,姑娘不是不知。此刻倒来说我们拿姑娘做砝码,姑娘这话真真叫人心都凉了。”说着,傅试之妻竟掏出帕子拭泪。

    傅秋芳并非泼辣女子,否则岂会让傅试耽误到二十三,如今又到了二十六?但这些年来,傅秋芳心中愈发绝望,早看穿兄嫂嘴脸,与其在家中待嫁,倒不如出嫁做姑子去。听闻京郊牟尼院好大的名声,宁荣二府两位姑娘家中遭了大祸,托牟尼院名声庇佑,二位姑娘尚未落罪,自己去牟尼院做姑子,岂不是干净?

    于是傅秋芳将心一横道:“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兄嫂这些年来对我的教养照拂,我不敢忘。但我连日来,梦见菩萨召唤,想来是我原是佛门中人,若是不听召唤,引来菩萨之怒,岂非给兄嫂招祸?且现下也不知怎么的,我女方求嫁的名声竟是传了开来,怕也是嫁不得好人家,兄嫂不如准了我去牟尼院修行。”

    原来,柳芾不曾将傅家使媒婆到男方说亲的事张扬出来,傅秋芳却想寻个了断,自使心腹婆子将此事宣扬了出去。

    傅试夫妻两个听了这话,不禁深感痛心。他们见傅秋芳相貌出众,为了攀附豪门,也尽心培养过,也上等料子、时新衣裳紧着傅秋芳过,这一朝入了空门,岂不白费了这些年的心血?

    因而傅试语重心长的道:“妹子这话岔了,咱们父母早亡,我好不容易将妹子拉扯大,如今我又有了官职在身,若是不给妹子说个好人家,让世人说嘴我倒不怕,只对不起咱们父母,将来我如何向父母交代?”

    傅秋芳听了这话,心中不禁冷哼一声:她便是想着哥哥考取功名不易,为维护其名声从一十六岁耽搁到如今二十六岁,可是这对兄嫂可曾为自己想过一分二分?先时自己韶华正好时候,不是没有根基、门第相配的人家求配,却因兄长私心耽搁至今,如今二十六岁的女子,有几个好人家肯求配的?不若脱了兄嫂掌控来得自在。

    因而傅秋芳一抬脸,盯着傅试的眼睛说:“若是兄长不允,我自无法。只从如今我女方上赶着求配的名声传出去,少不得连累了安姐儿,若是兄嫂执意不允我出家,将来莫肖又来怨我。”

    傅试之妻听了这话,吓得一抖,茶碗便摔碎在地上。傅试见傅秋芳心意已决,强求不得,便准了傅秋芳去了牟尼院。

    傅秋芳为了摆脱傅试控制,自己放出消息自坏名声,却也将此事传到刑部尚书谢源耳中。谢源听闻此事,便觉傅试这样的人不宜重用,虽无大过,也只给了虚职,日后蝇营狗苟,再无升迁。再过得二年,傅试不满现状,再走门路,反而落罪,却是后话。

    又说柳湘莲大婚之后,便是李罕之子的百日宴。英莲从黛玉五岁为其做伴读,二人自然情分不浅。黛玉和绛佑帝也各有赏赐,李罕之子百日宴倒也体面非常。

    却说李罕之子百日宴上,除了绛佑帝登基之后,不好再和做太子一样和众人一处吃酒外,琚郡王、卫若兰、柳湘莲、陈也俊、林礞、薛虬等人悉数到场。宴上,众人除十分恭喜李罕之外,又恭喜了一回新婚的柳湘莲。

    琚郡王道:“小柳大人自成亲之后,每日皆是这样意气风发,竟是比之前越发气度不凡了。”因柳湘莲父子同朝为官,众人都习惯了称柳芾为柳大人,柳湘莲为小柳大人。

    其他人听了,自也尽皆附和。柳湘莲面带微笑,也不认同也不反对,反而笑对琚郡王说:“酒桌之上不讲身份,我说错话郡王莫怪。只怕琚郡王拿这话说我是假,想立一位郡王妃是真,你们来打趣我,却是错了方向。”

    众人听了十分有理,又笑说极是,极是。又说起宫中已经错过一届大选了,却不知哪年再选,琚郡王的同胞哥哥琼郡王如今都做父亲了,琚郡王却仍旧孑然一身。

    琼郡王和琚郡王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上届大选,琼郡王的王妃选的是霍家旁支的小姐。当年琼郡王妃仗着南安太妃撑腰,不但嫉妒黛玉身份、地位,还几次三番拿话刺黛玉。这也罢了,黛玉今世和乐幸福,心胸宽广,也不和一个霍家跋扈女子计较。

    但这琼郡王妃仗着霍家撑腰,又见琼郡王不得宠,当年竟是对琼郡王呼来喝去,无半分温柔不说,还向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后来霍家落败,虽然绛佑帝大度,没将琼郡王费连坐。但琼郡王妃竟不知收敛,还高高在上的用命令口吻让琼郡王向绛佑帝求情。琼郡王虽不像琚郡王和绛佑帝感情那样深,却也不浅。便是琼郡王妃进门之后,因着琼郡王有个霍家的正妃,绛佑帝有些话自然不能让琼郡王知晓了,堂兄弟二人才生分了。

    这些算来,皆是琼郡王妃害了琼郡王的大好前程。此刻琼郡王妃没了后台,还敢对琼郡王颐指气使,琼郡王哪里容她?琼郡王大怒之下,将这几年的气尽皆撒出来,打了琼郡王妃好几个耳刮子,琼郡王妃反而老实了。从此以后,琼郡王妃被赶入偏院,又被琼郡王厌弃。琼郡王妃虽然生下一子,因霍家落罪之后便被琼郡王抱走了寻了妥当的嬷嬷和奶娘教养,琼郡王之子也不亲王妃。

    只便是如此,到底琼郡王已有一子,琚郡王定的史湘云因和贾宝玉私相授受,便已八字不合退婚。后又因一应大事耽搁下来,琚郡王如今依旧未立妃。

    众人听了琚郡王立妃的事,谁不知晓如今官宦人家虽然出了国孝,琚郡王算来是先帝侄子也是出了孝期,但绛佑帝夫妻理应守孝三年,这一年多是断不会大选的,想来琚郡王倒要继续耽搁,因而众人难免暗中为琚郡王担心。

    琚郡王见了众人神色,知晓众人所想,笑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若说娶亲,又不独我一个尚无着落,兰哥儿、俊哥儿、薛兄弟不是都未说亲么?便是礞哥儿,换了有些定亲早的人家,如此年纪也该定下来了呢。”

    林礞在这些人中年纪最幼,尚不足十五岁。若说定亲,倒也定得,若说再等,也还等得,因而林礞笑道:“好端端的,说我做什么,不将王爷和几位大哥喜酒都喝了,便是父母要为我说亲,我也先拒了,再自在几年。”众人听了,哈哈一笑,便将此事撂开了,又说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