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渡淮(1 / 2)

另一个就是沟通南北两大水系,造福全国亿万人的人工水利枢钮大运河,后者的情况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筑于隋唐年前,从洛阳到江都,著名的败家子皇帝杨广所留下的,传说中要妇人拉舟过淮扬的那一段,另一种则是元人为了糟运,在老运河基础上一直延伸到大都,直到二十一世纪依然通行无阻的京杭大运河。

    在德佑元年十月中旬的时候,后一种可能连幻想都算不上,但是这个幻想的起点,此刻就踩在宿州防御史知楚州刘兴祖的脚下,他的身后是高大坚固的楚州治所山阳县城,身前是滔滔不绝直入大海的淮水,身侧则是穿过县城直抵扬州的运河干渠,在这些江河城池之间,是一万八千名红袄轻甲列阵以待的大宋禁军!全部由淮人组成。

    “太守,给末将瞅瞅呗。”大战在即,能同他这个统帅说惫赖话儿的,只能是他亲手提拔,一步步由亲兵一直做到都统的亲信大将于文光。

    “让你,,猜猜唆都敢不敢渡河?”刘兴祖一脸馋样,倒是没有出言责备,而是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了他。

    不是他小气,实在是这个事物太过金贵,整个淮军里就没有几架,他这一架还是上回叙之先生过来,说是大帅知其劳苦,特意将自己所用的赠予他,这个恩典,可是比寻常的宝刀铠甲还要抓心,那简直就是神物。

    上千步的距离,人眼连个大概都了,在这个小小的事物里,居然能旗帜上面的字体,难怪那些探子们不要性命,也不会让它落入鞑子之手,对于这一点,刘兴祖没有任何地妒忌,因为人家是用生命在获取情报,没有他们,这一仗根本不用打了,完全就没有胜算。

    “额滴个娘哎,这怕不有十万还多吧。”于文光只眼,就吸溜着连连吐气。

    “八万四千七百人。”边上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将他的惊诧击碎于无形。

    刘兴祖不但知道具体人数,还知道兵力构成,这一切自然都是那些神出鬼没的探子们日夜辛劳的成果,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远处,似乎想要在某个地方找出一双眼睛,可惜除了凛烈的江风,就是那不需要任何工具也能的蔽日旌旗!

    元人是一早就开始江前列阵的,隔着淮水都能听到极大的动静,等到刘兴祖率兵出城的时候,他们的后队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营中出来,唆都倒底想干什么?这个疑问始终让他有些不解,说实话他早就做好了某一天元人突然兵临城下,大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的准备,可偏偏就不是这样。

    难道他们以为,摆出一个宏大的阵势,就能将自己吓得开城投降?如果不是,这么做倒底是何用意呢,自己明明已经放开了淮河防线,偷偷地渡过来不好吗,还没等他想通,那架被他视若珍宝的千里镜就到了眼皮子底下。

    “怎么,怕了?”刘兴祖接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个亲信低着头,面色也不太好。

    “怕个俅。”于文光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咋了,等到发现面对的是自己的统帅时,又讪讪地摸了摸脑袋上的铁盔,“属下的意思,鞑子只怕真要渡河,太守不如先行回城,让末将带人在这里顶着,顶不住了再退却不迟。”

    想不到这个粗人还有个细心思,倒是让刘兴祖多两眼,在野地里同鞑子拼消耗,他才不会干那种蠢事,原本也就是想试试对手的反应,除开这里的一万八千人,城里头还放了五千以防出现意外,想到这一层,刘兴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招手叫过一个亲兵。

    “上下游可有新的军报送来?”

    亲兵有些疑惑地摇摇头,话一出口刘兴祖便知是自己有些心急了,淮东境内的这条江防,从招信军一直到楚州的入海口,几百上千里的地段,靠人守,多少也照应不过来啊,他怎么能事事都指着别人呢。

    “去,命巡骑将范围再扩大,上游进至洪泽湖一线,下游嘛,直抵海口。”亲兵一惊,就这么算也是数百里的路程了,一来一回费时不说,就算发现了,要如何去阻止?

    刘兴祖没功夫去解释,他这么做的用意,围城最怕的不是没有粮食,而没有信心,如果一声不吭地在大白天么多鞑子从容过河,对于守兵士气的打击将是巨大的,大帅给他的指示至少要守一个月,才能达到疲敌的效果,可是他知道一个月是不够的,只有拖得更久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为此哪怕拼光整个楚州城都是幸事。

    鞑子没有选择趁夜过河,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因此哪怕是冒险之举,他依然选择了出兵列阵,不是为了阻止,而是让部下们,这些敌人也是肉身凡胎,自己的数量虽然只有他们的两成,也毫不畏惧。

    “报,巡骑上游十里,未发现敌踪,对岸亦无动静。”

    “报,下游十里处,无一人一马一船。”

    “报,上至十五里,亦然。”

    “报,下”

    不多时,一趟又一趟的回报就返到了他的面前,听着这些千篇一律的军情,刘兴祖的心里涌起的不是放松,而是更深的警惕,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这样的战场嗅觉他不独有,而且很灵验。

    其实他不知道,唆都的这个做法,不光是他们这些宋人不明白,就是其亲子,进义校尉行军千户管军总把百家奴也是惘然不解,他不明白的是,就算夜里渡河有风险,现在明明可以趁着宋人还未出城,便能出其不意地杀过去,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他们严阵以待了,自己这里还是毫无动静?

    八万多人,猬集在一起,从远处能,除了密密麻麻的人头,闪着金光的刀枪矛戟,就是那一面面或大或小,按着军阵错落有致,排列整齐却又随风舞动的百户旗千户旗万户旗直到他这个河南行中书省左丞楚扬等处招讨使征南副都元帅的大旆!

    秋风吹起旌旗烈。

    那种旗随风动的烈烈之声,就是唆都最喜欢听到的声响,目光一一扫过簇拥在自己周围的将校们,他有种手握大军纵横天下的豪情,小小的淮水根本就没放在他的眼里,几百年前的符坚曾有“投鞭断流”的壮举,曾经还被他嘲笑过此人的狂妄自大,眼下自己带着雄兵饮马淮水时,才知道这是一种多么自然的心态,因此除了写在史书上的结果,别的他都想要。

    大帅到底在等什么,部下们不敢问也不敢议论,可面上的疑惑是明明白白的,唆都知道他们的想法,可是没有打算多说什么,有时候,适当地保持一些神秘感,也是驭下的不二法则,这还是汉人的书里教他的。

    百家奴家爹爹一脸的淡然,仿佛根本没有把对岸的过万宋人放在眼里,这种阵势又不像只是示威,无论如何就算是堂堂而战,以自家占据绝对优势的兵力,完全不必拘泥于这一面,宋人只有那点兵,攻击面一扩大,他们就会照顾不过来,最少也能减低伤亡,这样的常识他不认为爹爹不懂,那就是另有深意了?

    循着这种思路,他不禁回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将校们,里头光是汉军万户就有六个,几个蒙古千户中,除开自己这个掌着宿卫的,还有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数来数去怎么都差一个,他下意识地亲,唆都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面相持,奇兵突袭,说起来容易,可面前是一条宽达数里的大河,不仅宽水流还急,泛着黄的江水前后相抵,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让人心惊,难道会在某处,有个能够趟水而过的浅滩?百家奴怎么都不敢相信,可是父亲毫无提点之意,那平淡的笑容仿佛在告诫他‘稍安勿燥’。

    “大帅,人到了。”就在这种惴惴不安中,一骑快马自江边飞驰而至,隔着百余步的距离就被亲卫拦下来,他忙不迭地拿出令牌验过之后,脚步匆匆地跑到众人面前,跪倒在地。

    “移剌答是否已经就位?”

    “千户离此不足七十里,宋人应该尚未察觉。”来人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唆都望了望对岸的那杆大旗,和大旗后头红云一般的军阵,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轮到我们了,众将听令。”

    唆都听了不仅没有动容,反而收起了方才的笑意,面上寒霜一片,听得众将就是一凛,心知时候到了。

    “百家奴。”

    “末将在。”第一个就点到自己的儿子,百家奴的心里早就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