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两天彻夜未归，一回家就收到家人的侧目，西娅打量的目光在奥利弗身上扫了一遍，看到那身明显不属于他的风格而且前不久还在唐无乐身上看到过的休闲服，若有所思道：“别告诉我这两天你都在和唐厮混。”

    奥利弗忽视西娅那充满八卦的眼神：“妈妈呢？”

    “……去公司了。”想到至今没有沃尔特的消息，西娅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情绪低落道，“公司不能没有人，昨天那些股东来家里和她谈了很久，似乎并不顺利，然后今天就去上班了。”

    气氛有些沉重，奥利弗转移话题道：“你在劳蕾尔那里待得习惯吗？”

    “还行，劳蕾尔对我很照顾。”

    “那就好。”奥利弗说道，“至于沃尔特……会平安无事的。”

    西娅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我先上去了。”

    家里接连出事让整个家的气氛变得沉闷压抑，仿佛阴云聚顶挥之不去，奥利弗拿着笔记本，尽管心里很不愿去怀疑自己的母亲，却也不想自欺欺人，他自我安慰地想，或许莫伊拉有什么苦衷？

    莫伊拉下班回来，一家人冷冷清清地用完晚餐便各自回房间做自己的事了，奥利弗想了很久，而后拿着笔记本去敲莫伊拉的房间。

    莫伊拉打开门，疑惑问道：“有事吗？奥利弗。”

    “一个星期前，沃尔特交给我了一样东西。”奥利弗把笔记本递过去，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莫伊拉的反应。

    莫伊拉随手翻了翻，语气平静地道：“这是你父亲的笔记本，上面记得是那些欠了你父亲人情的名字。”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没想到有这么多。”

    奥利弗没从莫伊拉脸上发现端倪，不禁暗想，难道她真的不知情？会是自己想错了吗？

    奥利弗清楚父亲的那本在自己手上，但莫伊拉并不知道，如果她曾经在父亲那里见过父亲的笔记本，逻辑上倒是说得通，但问题是，父亲那本在他手里，这一本又是从哪里来的？费莉希蒂告诉他这个笔记本是沃尔特从她那里拿到的，对方没有理由骗自己。

    奥利弗神色微敛，又试探道：“我看到里面有些名字很熟悉，所以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其中的一些人，不是什么好人。”

    莫伊拉沉默了一秒钟，眼神微微闪烁，生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气：“我不知道你父亲参与了什么或与谁有牵连，他生前并未对我完全坦诚。”

    奥利弗说道：“那我们就应该找出……”

    莫伊拉眼皮一跳，猛地打断他的话：“不要！”

    奥利弗看着瞬间失态的莫伊拉，心里微沉。

    莫伊拉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闭了闭眼，语气缓和道：“如果照你说的，这名单上的人都不是好人，沃尔特曾经调查过，于是他就……奥利弗，你懂我的意思吗？”

    说罢，没给奥利弗反应的时间，便将手里的笔记本扔到旁边的火炉里烧掉了。

    奥利弗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心情复杂地看着莫伊拉。

    莫伊拉回过头看他，表情镇定，然而那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夹着一丝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恳求：“唯一能确保这个家安全的方式，就是大家都不再追究这些事情，包括你在内，奥利弗。”

    “妈妈……”

    “答应我。”莫伊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奥利弗盯着还在火炉里燃烧的笔记本，一时无语。

    “所以你什么也没问出来？”唐无乐操纵游戏人物一拳ko对手后将遥控手柄扔到桌子上，偏过头问道。

    奥利弗皱着眉头道：“她或许有什么苦衷。”

    唐无乐嗤笑道：“她分明在逃避，沃尔特失踪绝对跟她有关系。”

    奥利弗低着头，声音沉闷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想怀疑自己的亲人，但有些事不是你逃避就能解决得了的，想想生死未卜的沃尔特，你的犹豫会让他陷入绝境。”唐无乐说道，“你不是治安维护者吗？没道理别人救得了，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遇险。”

    “可……”

    “你不想怀疑自己的母亲，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母亲真的有什么苦衷，比如受人威胁，你却一味逃避，不就是见死不救看着你母亲在火坑里挣扎吗？”

    闻言，奥利弗神色微怔。

    “保护家人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隐患，然后除掉危险。”

    同样的问题，截然不同的回答，却猛然让奥利弗豁然开朗。是啊，与其避开危险，不如主动出击解决威胁永绝后患，如果莫伊拉受人逼迫，他就更不应该逃避。

    奥利弗振作起来，沉声道：“昨天我贸然把沃尔特从她那里拿走的笔记本给她看，如果她真的与沃尔特失踪一事有关，肯定会坐不住的……我会让狄格尔暗中跟踪她，看她有没有与什么人单独见面。”

    唐无乐摇了摇头，说道：“让狄格尔去给你母亲当司机，顺便兼职保镖工作。”

    奥利弗愣了愣，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可以。”

    夜晚，坐落在贫民街的威登酒吧灯光闪烁，驱逐了冷寂幽秽的黑暗，劲爆的音乐让整条街都变得欢快，自从这间酒吧开业，贫民街渐渐有了人气，夜晚更是犹如白昼。

    奥利弗推门而入，随手将嘈杂的声音关在门外。

    “奥利弗，你来晚了。”狄格尔旋着转椅面对他道。

    奥利弗说道：“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什么事？”

    奥利弗看着他，声音微顿：“监视我母亲。”

    “什么？”狄格尔惊讶道，“我没听错吧？监视奎恩夫人？为什么？”

    “沃尔特失踪可能跟她有关。”这话听上去有些歧义，奥利弗又解释道，“费莉希蒂找到我说沃尔特失踪前曾放了个笔记本在她那里，她转交给了我，那个笔记本……跟我手里的一模一样。”

    狄格尔不解道：“这跟奎恩夫人有什么关系？”

    “那个笔记本就是我母亲的。”

    狄格尔：“……你母亲和你父亲一样，都参与了那个不知名的计划？”

    奥利弗摇了摇头：“还不确定。”

    狄格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诧异道：“这不像你的性格啊，你在对待家人的事情上向来没有多少理智，不应该这么冷静，还叫我去跟踪你母亲。”要知道，上次西娅出事，他恨不得把那个伯爵千刀万剐。

    奥利弗：“……”

    狄格尔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你出柜的对象让你这么做的吧？”

    “……他有名字。”奥利弗黑着脸道。

    “行，难得见到你大义灭亲，这件事我肯定给你办妥。”

    奥利弗嘴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反驳道：“不是大义灭亲。”

    狄格尔不可置否地一笑。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奥利弗不想像对其他人那样对自己的母亲。

    沃尔特失踪后，奎恩集团处于无人管理状态，虽然莫伊拉暂时代替了沃尔特的职位，但董事会的那些老狐狸见缝插针，莫伊拉每每跟他们周旋下来都感觉心力憔悴，幸好大家都只是想趁机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莫伊拉将他们稳住后没闹出多大的幺蛾子。

    繁忙的公事让莫伊拉无暇分心，再加上她小心谨慎的性格，狄格尔虽然重新回到奎恩集团的安全顾问岗位上，也兼职莫伊拉的保镖司机负责上下班的接送，却一直没有发现莫伊拉有异常的行为。

    奥利弗听完狄格尔的汇报，皱着眉头道：“时间拖得越久越无法保证沃尔特的安全，我想今天晚上去我母亲那探探。”

    莫伊拉和沃尔特的感情不是假的，奥利弗不相信她会害沃尔特，再者对方是因为她而失踪的，她不可能无动于衷，然而事实却是她除了情绪低落并没有实际行动。照这样下去，无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外在的力量逼迫她，她可能会保持现状——因为她知道沃尔特没有生命危险。

    对于奥利弗的决定，狄格尔是感到惊讶的，家人是奥利弗的逆鳞，为了保护家人他甚至可以放弃自己坚持的原则，然而现在却告诉自己他要夜袭。

    “……你确定？”

    “我只是去威胁她一下，一般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求饶，甚至可能吐出真相。”奥利弗解释道。

    闻言，狄格尔笑着摇了摇头，是他想岔了，就算是威胁奥利弗也不会伤害她母亲一分毫的。

    当奥利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唐无乐时，唐无乐只送了他四个字——一路走好。

    奥利弗呆了呆，问道：“什么意思？”

    唐无乐嗤笑道：“我可以确定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奥利弗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为什么？”

    “你母亲费尽心思隐藏的秘密，不可能因为一点无伤大雅的威胁就说出来。你对她下不了狠手，她却可以毫不留情地反过来对付你——因为她不知道你是他儿子。”

    无法反驳的奥利弗沉默片刻，喃喃问道：“那就毫无办法了吗？”

    唐无乐凉凉地道：“你应该不愿意我出手。”

    奥利弗：“……”还不是因为你出手太没轻重了？

    唐无乐笑眯眯道：“对待长辈我还是很温柔的。”

    奥利弗怀疑地看着他。

    唐无乐脸色一沉，恼怒道：“要是不信任我就别来找我啊。”

    奥利弗迟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唐无乐：“……”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

    第六十九章

    对唐无乐来说，最温和的办法就是用药了，毕竟用武力的话，箭无虚发，他怕控制不好手抖，下场不死也伤。

    身边没有药材，断了自己配制这条路，然而系统又是个坑货，每次在商店里买东西都要大出血，唐无乐权衡利弊后，还是忍痛花了五万点积分购买吐真剂，然后思忖着，如果完成“莫伊拉·奎恩的秘密”任务后得到的积分还没有他买吐真剂的积分多，他以后就把系统拉入黑名单，唔不对，系统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单了。

    唐无乐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上了奥利弗后的利息吧。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可以用吐真剂，为什么不交给奥利弗去干？唐无乐瞄了眼系统，没给它好脸色。

    夜晚，结束一天的工作，莫伊拉整理好文件，坐在老板椅上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抹疲态。她偏过头透过落地窗望着外面星火点点的城市夜景，想到被马尔科姆绑走的沃尔特，心情有些抑郁，她只能希望马尔科姆遵守他的承诺不要动沃尔特，除此之外毫无办法，因为她没有对付那个人的能力。

    她敛了敛神，收起心思准备下班，却忽然瞥到窗外有个黑影由远及近，后知后觉到那个黑影好像在往自己这边飞，不禁皱了皱眉头。由于夜色太暗，她并看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出于好奇还是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窗门。

    黑影飞的速度忽然加快，等她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一件披风劈头盖到她脸上，她惊慌失措地往后倒退几步，隐约感觉一股风从窗外吹进来，等她将披风扯下来，感到手脚发软，再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唐无乐弯腰把她从地上抱起放到沙发上，将吐真剂喂入她口中，然后在办公室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便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等着她清醒。

    迷药的药性很弱，莫伊拉很快就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她皱着眉头坐起身，忽然瞥到旁边单人沙发上有个人，顿时吓得心惊胆战，脸色苍白道：“谁……你是谁？为什么闯我的办公室？”

    唐无乐戴着全脸面具，声音压低，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阴冷气息，他双手环胸，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了。”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啊？

    但莫伊拉心里有鬼，对方又来者不善，她实在不敢激怒对方，至少先要明白对方找她的目的才能想对策。

    “你……你说……”莫伊拉深吸一口气，镇定道。

    唐无乐不知道吐真剂的药效是否开始了，所以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确定对方说的是真话，这才进入正题。

    “你丈夫沃尔特·斯蒂尔现在在哪？”

    莫伊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被人绑架了吗？”

    莫伊拉沉默了一秒钟，而后回答道：“……是。”

    “知道他为什么被绑架吗？”

    莫伊拉的神情有些挣扎，似乎潜意识在抗拒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敌不过药性，缓缓说道：“他从我这里拿走了名单册，调查的时候被那个人发现了，那个人……为了不让他破坏计划，把他关起来了。”

    “你不救他吗？”

    莫伊拉神情痛苦道：“那个人用家人威胁我，我也没有与他对抗的能力，而且……而且他说他不会害沃尔特的。”

    “那个人是谁？”

    莫伊拉瞪着他，眼睛泛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回答。

    唐无乐：“……”所以说这种事情不适合奥利弗做，要是对方看到莫伊拉这个表情，估计早就心软问不下去了。

    唐无乐给莫伊拉用的这种吐真剂没有副作用，相对的，使用它后人还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事后也能记起这期间发生的事。为了避免莫伊拉做些小动作，他在迷药里加了点手脚乏力的药，所以莫伊拉明明想逃或者找人求救，却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回答他的问题。

    若是意志不坚强承受能力弱的人，体会到这种让人绝望的无力感，估计会从此落下心理阴影甚至患上精神方面的疾病。而对莫伊拉这样的人来说，秘密埋在心里太久了很容易精神抑郁，特别这个秘密还是她避之不及的，就更加渴望解脱，所以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说出这些秘密，心里反而会感到一丝轻松。

    唐无乐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能从莫伊拉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分析对方此时的心理状态，所以莫伊拉表情虽然痛苦，心理还是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唐无乐再次问道：“那个人是谁？”

    莫伊拉没坚持多久就回答了：“马尔科姆·梅林。”

    外国人的名字在唐无乐眼里都长得一个样，马尔科姆·梅林是谁？不知道。

    唐无乐从办公桌上拿了笔和纸，叫莫伊拉写出来，莫伊拉说自己手脚无力，没法写。

    唐无乐：“……”得！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录下来，但……难道需要重新问一遍？！后又想起系统的那些比较鸡肋的功能，便在心里询问了一遍，果然系统自动录音了……恩，坑了他那么多回，这次终于靠谱了。

    唐无乐觉得该问的自己都问的差不多了，但系统并没有提示任务完成，那么还有哪里遗漏了呢？

    唐无乐眯着眼问道：“马尔科姆·梅林让你为他做什么事？”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事已至此莫伊拉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而且这个戴面具的男人虽然看起来不是好人，但除了问她一些问题也没有做什么，而且她有种直觉，对方并不会把她怎么样。

    这个直觉让莫伊拉微微放松，回答问题时也没有那般无奈了，不过她有些想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此时此刻，她心里有个念头悄然升起，如果对方没有恶意，她是不是可以……

    思及此，莫伊拉心跳如雷，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唐无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来她也不是个傻瓜，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更有利。

    他意味深长道：“那就要看你有多大诚意了。”

    莫伊拉瞬间听懂他话中的含义，按压下心中的激动，呼吸急促道：“可我得知道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闻言，唐无乐勾唇轻笑道：“你以为我现在坐在这里是闲得慌吗？”

    莫伊拉当然不可能仅凭这个罩面就全然相信他，更何况一开始还是她被威胁来着，而对方一直没有露出真面目，也不知道她这一脚踩下去是希望还是另一条贼船。

    莫伊拉冷静道：“好，我暂时相信你，不过我要看到你的诚意才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唐无乐自然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玩味道：“你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就算不跟你合作，我依然可以从你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闻言，莫伊拉想起刚才自己不由自主回答对方问题的情形，顿时脸色一白，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惧感让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