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伯埙仲篪姐妹齐心(1 / 2)

为了几个女孩儿的前程,不,应该说是为了每个女孩儿能带来的一大笔银子的进账,胡氏特地为新来的先生收拾出了自己住的院子。

    她当年不过是个杂役宫女,哪儿认得什么有品阶的嬷嬷,说寄出些书信,到底也都石沉大海。

    倒是甄志文这些年为吴王府办事,与王府上的一位奶妈的侄儿有些交情。

    那名奶妈姓沈,父族是一名当朝大儒的庞支,而沈嬷嬷本人则是王爷幼时的奶妈,年纪大了才告老回乡。

    甄志文本指望沈嬷嬷介绍一个手头不宽裕的宫女,谁想到,这位有些来路的奶妈竟然亲自来了。

    沈嬷嬷在宫里和王府呆了多少年,从未有过一丝错处,皆因她不仅消息灵通,为人也仔细,来的时候就有些奇怪:“我听说你家一共四个女孩儿,怎的今日点卯,只来了三个?剩下的那个可是病了?”

    甄志文不知她从哪儿听来自家有四个姑娘的事儿,以为是母亲在书信中写了,赶忙遮掩道:“母亲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四房那个女孩儿是个哑巴,就不耽误嬷嬷功夫了。”

    虽然走的是他的门路,但书信邀约,还是得同辈分的老人出手。

    “无妨,圣人说有教无类,既然到了读书明理的年纪,学学规矩,自然是好的。于老身而言,多个学生,不过是也就多添一方砚,一支笔的事儿,耽误不了什么。”沈嬷嬷笑得和气。

    甄志文只得陪着笑:“都是给宗人府上办差的,不瞒您说,小侄也是早些日子得了风声,这才巴巴的把您请了来,我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就指着个女官儿来光耀门楣了,府选期将近,偏那个小的天生残缺,不能侍奉贵人…”

    虽然一时脑热,想着给女孩儿们挣个出路。

    可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甄志文到底没能把对小侄女的那份怜悯坚持到底。

    甄英不能见外客,不单单因为她是个哑巴。

    她手上的冻疮,身上的伤痕,都是不能见人的。

    沈嬷嬷虽然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却也知道想见着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她沈清霜是什么人?对付得了后妃,伺候得了王爷,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商人难倒?

    沈嬷嬷来的第一天,甄英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就好过了起来。

    沈嬷嬷不仅是王爷的奶妈,她学问广博,本身也有见地。子侄当中不少在朝为官,又在后宫之中办事多年,有一肚子的好故事。

    甄英的姐妹们见惯了胡氏颐指气使的样子,拜师前惴惴不安,以为这位有能耐的嬷嬷脾气大不好惹。

    却没想到是个和蔼极了的老妇人。

    沈嬷嬷说是嬷嬷,年纪也不怎么大,一张脸保养得很好,若不是总穿深棕、深绿这等颜色,怎么看都是个中年美妇人。

    她声调柔和,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讲话,便是姐妹几个学不会,或是犯了错,也从未像胡氏那样疾言厉色。

    沈氏会让几个小姐妹认真看,用心听,让几个女孩子自己说说对错,讲完了再一一品评。

    故而,相认不到半个月,几个姐妹们都叽叽喳喳的围在甄英旁边,一边帮她做事,一边把她落下的功课讲出来。

    甄英是哑巴,胡氏觉得不该让她耽误沈嬷嬷的功夫,却拦不住姊妹几个关系好了,都挣着抢着帮甄英尽孝。

    几个姐妹平日里怕极了胡氏,很少到她的院子里,可沈嬷嬷教的极好,身份又比胡氏高出太多,她们渐渐就没了对胡氏的畏惧之心。

    小姑娘,总是有点小小的虚荣心,甄家几个姐妹也不免俗,总想向人炫耀自己有这么一位能耐的老师。

    甄家在云阳地位尴尬,既不与商户们来往,官员们又看不上甄家,几个姐妹们自幼相识,一同受教,谁也不让谁。

    沈嬷嬷的第一课,就是教“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的道理。

    “老夫人是宫女出身,平日里可曾教过你们宫规礼仪?都记得多少?各自都说说”

    甄志文家的长女甄莲第一个举手:“食不言,寝不语,不问不答,多行多错。”

    沈嬷嬷微笑道:“不错,还有吗?”

    三姑的女儿贾语看表姐得到了赞许,也不甘示弱:“后,后宫不得干政?”

    “嗯,这个后宫不仅仅指的是后,妃后宫中的宫女,太监、女官,也包含在内。好了,还有吗?”

    二房甄志武的女儿甄蔓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礼者理也,德之则也。女子无才便是德。”

    “很好,很好。”沈嬷嬷脸上笑开了花:“你这个年纪能记住已经不错,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甄英,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甄英提着裙子,脚下踩着一盆衣服,双手提也不是,放也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甄蔓。

    三姑家的表妹贾语,拿起捣衣棍指着甄蔓:“你问她,她就是知道也答不上来啊。信不信我告诉沈嬷嬷,你欺负哑巴。”

    甄莲在撑衣架,甄蔓抖开一件短褂挂上去:“沈嬷嬷说,后一句常常被世人误传,说女子不需要有才华,没有才华就是德行,这是那些穷酸文人故意说来误导我们女子的。”

    见甄英歪着头,睁大了眼睛,一副好奇求知的样子,甄莲的心里涌现出极大的满足:“其实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原话是‘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正的意思是在说明德行的重要,男人的德行是最宝贵的才华,女人如果没有才华,那必须得有德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