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穿着一袭长衫，满脸胡渣，衣服也脏兮兮的，看着不修边幅。
而那名少女，也是穿着粗布衣裙，头发随便扎着，模样也普普通通。
父女两人上了台，对着大家唱了喏，寒暄了几声后，便开始在众人的催促下，讲了起来。
“今日我们来讲讲那北境王两个身份，和每个身份的红颜知己的故事……”
这时，连楼下的客人，也都挤了上来。
楼梯上和栏杆前，挤得满当当的。
店小二不断提醒大家小心，别摔下去了。
“话说那北境王在海岛上大发神威，杀得那缥缈仙宗片甲不留，无论是长老还是他们徒子徒孙，皆吓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正在大炎即将胜出时，天空突然一声巨响，天闪雷鸣，翻江倒海，一名相貌猥琐的中年人，踏着波浪从海上走来，只一步，便到了战台之上。”
“他就是缥缈仙宗的宗主，梅长青！一名拥有着雷劫境界的超级高手！”
“梅长青那老匹夫，趁着北境王受伤之际，竟然开口要让北境王站在那里不动，让他打……一百拳！何其卑鄙无耻！”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皆义愤填膺地怒骂起来。
“臭不要脸的老匹夫！以大欺小也就算了，竟然让咱们的北境王站在那里不动！”
“让北境王打死他！”
老庄抬手阻止了大家的愤怒，继续讲了起来：“北境王当时已经受伤，又战斗了那么多场，早已精疲力竭。可是那位缥缈仙宗的宗主，苦苦相逼，没办法，我们大炎的修炼者太弱，都无法抵挡对方的拳头。正在北境王想要搏命抵挡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传来……”
“【我来代他接】”
“接什么？当然是接缥缈仙宗那位宗主的拳头啊！”
“这时，台下的众修炼者都很疑惑，此人到底是谁？凭什么敢大言不惭，代北境王接拳？她又是北境王的什么人？为何要维护北境王？”
“这时，众人转头看去，突然都惊呆了！”
“一个绝色少女，貌若天仙，美的不似人间之人的白衣少女，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众人都惊呆在了原地，因为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啧啧，那是真的漂亮啊！”
“那少女气质冰冷，宛若天仙下凡！她缓缓走上站台，站在了北境王的身前，护住了北境王，目光冰冷地看着前面一脸猥琐的梅长青。”
“这时，台下突然有人问那少女，你是什么身份？你跟北境王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帮他接拳？”
“你们猜那少女如何回答？”
老庄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
而他的闺女小七，则立刻满脸笑容地拿着盘子开始收钱。
“你大爷的，就不能一下子讲完了再要钱？给给给！”
“搞快点！再断，老子一鞋底子抽死你！”
盘子里很快多了很多钱。
老庄满脸陪笑，正要继续讲时，靠窗的一桌上，一名身穿粗布衣衫的瘦小老者开口道：“据说那缥缈仙宗的宗主，曾经对我人类有大功，而且听说他为人正派，相貌不凡，先生怎么知道他长的猥琐？”
老庄看向了他，笑道：“在下也是听别人说的，坏人在书里，都是猥琐的，并不一定是相貌猥琐。”
瘦小老者冷笑道：“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坏人？道听途说，败坏别人的名声，这就是你们说书人的品德？”
这时，四周的看客见他一直出口打扰，皆忍不住骂了起来。
“老东西，关你屁事，不听滚蛋！”
“能不能闭嘴？没看到你赏一分钱，就喜欢逼逼！”
来这里听书的，大多数都是江湖豪侠，说话自然不留情面。
至于那些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则大多都去了青楼。
那名瘦小老者身旁，立刻站起来了两名青年，满脸怒气地跟着刚刚叫骂的人吵了起来。
洛青舟见此，立刻在桌下握着女皇陛下的手，低声道：“陛下，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先走吧。”
南宫火月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是作假，点了点头，起身道：“雪衣，美娇，我们回去吧。”
几人站起，正准备离开时。
那靠着窗户一桌上，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几位不听完了再走吗？”
洛青舟心头一凝，转头看去。
那名瘦小老者的身旁，坐着一名白发老者。
那白发老者身穿灰袍，瘦瘦高高，手里端着一杯茶水，正在细细品着，脸上的神态看着颇为温和。
但是他刚刚说的话，却只有洛青舟几人能够听见。
而这一刻，洛青舟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定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即便他是武王后期的修为，这个时候，也突然感到四周空气停滞，自己仿佛被封锁住了一般，很难再前进一步。
身旁的女皇陛下和两位郡主，似乎也是如此。
他心头一跳，正要施展雷电脱困时，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冰寒气息袭来。
四周停滞的空气，立刻又开始流动起来。
束缚解开！
这时，楼梯上走上来一道戴着面纱的雪白身影。
在她身后，一人持剑，一人拿着花。
“大……大小姐……”
洛青舟愕然。
秦大小姐并未看他一眼，走上楼梯后，冰冷地从他身边经过，停在了他的后面，目光看向了那名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微怔，目光中渐渐露出了一抹复杂之色。
四周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
甚至那些人，包括店小二，包括一楼的掌柜等等，都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好久不见……”
白发老者声音沧桑地道。
秦大小姐沉默了一下，道：“与他无关。”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道：“老夫今日来，并不是来找他麻烦的。缥缈仙宗变成了那样，与他无关。”
秦大小姐没有再说话。
白发老者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老夫听说，你修炼了另一条道，所以想来看看。”
秦大小姐神色冰冷：“您想看什么？”
白发老者身上衣袍微动，道：“老夫想看看，这些年来，你到底修炼了什么。”
秦大小姐沉默着，没有回答。
白发老者还要说话，台上那名叫阿七的少女，突然开口道：“老爷爷，你们能不能出去说话？不要耽搁我们说书？”
白发老者身旁的瘦小老者，顿时起身喝道：“聒噪！”
说罢，袖袍一挥，一缕清风飞了过去。
可是那缕清风还未到台上，突然又飞了回来，“啪”地一声，竟响亮地抽了那名瘦小老者一耳光。
瘦小老者竟然直接被抽飞出了窗外！
桌上其他人，皆是脸色一变。
白发老者的目光，也看向了台上。
那名叫老庄的中年男子，站在了自己闺女的身前，沉着脸道：“你们要做什么？耽搁我们说书和挣钱，还有理了？”
白发老者与他对视了几眼，忽地身影一闪，到了他的面前。
“啪！”
一声脆响。
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
那名白发老者竟然也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脚底触地，直接从台上向后滑了下来。
这一刻，那一桌上的人，皆是满脸惊骇之色。
而刚刚那名从窗户飞出的瘦小老者，刚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也吓的张口结舌，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白发老者脸上印着一道红红的巴掌印，目光震惊地看着台上的中年人，颤声道：“您……您是……”
满脸胡渣的老庄，脸色阴沉地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吓着我家闺女了！”
说罢，整座酒楼的空气，突然开始流动。
那些刚刚被定格的客人，突然又动了起来，同时，嘈杂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他们并未感到任何异常。
没有骂完的继续骂，挥手的继续挥手，有人之前吐出的吐沫，这时也落在了地上。
白发老者眼角跳动，嘴唇微微颤抖，他又深深地看了台上的说书人一眼，然后不发一言，向着楼下走去。
那名瘦小老者和其他人，也都立刻跟在身后。
“老祖，那人是……”
走下楼梯时，那名瘦小老者低声问道。
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一群人很快出了酒楼，消失在了外面的夜幕中。
而二楼上，那名说书人则继续开始讲着荒诞离奇的故事。
秦大小姐看向台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洛青舟连忙走了过去，低声道：“大小姐，刚刚那名老者……是缥缈仙宗的老祖？”
秦大小姐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洛青舟心头惊骇，目光也看向了台上。
半个时辰后。
故事终于讲完，客人们意犹未尽地陆续离去。
那名叫老庄的中年人，正要带着自家闺女离开时，洛青舟突然走了上去，拱手道：“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
老庄看向他，笑道：“公子说笑了。看公子的衣着和气质，可不像会有什么事情求到在下头上的。”
洛青舟低着头，沉默了一下，恭敬道：“晚辈家里有个娘子，需要治疗，前辈应该可以帮上忙。”
老庄淡淡一笑，道：“在下只是个说书的，可不是大夫。”
洛青舟抬起头看着他，道：“只要前辈答应，晚辈可以帮前辈做任何事情。”
老庄脸上带着笑意，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既然你觉得我可以救你家娘子，那么，试试也无妨。不过，你得先叫老夫一声岳父大人。”
洛青舟满脸愕然。
老庄旁边的阿七，顿时满脸羞红地扯着他的衣袖道：“爹爹，您干嘛呢！”
老庄笑着道：“不干嘛，就是想听他叫一声岳父大人。”
阿七立刻躲在他的后面，羞的面红耳赤，嘴里埋怨个不停。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道：“就只是叫一声就可以了吗？”
老庄点头道：“就只是叫一声。至于我家闺女，你想娶也行，不想娶，老夫也不会勉强。”
洛青舟闻言，没有再犹豫，立刻拱手低头，恭恭敬敬地道：“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哈哈哈哈哈哈……”
老庄突然发出了大笑声，随即拉着身后羞的没脸见人的少女，下了楼，道：“等你修为到了，老夫就会来帮你，光老夫一个人可不行。”
随即大声念道：“仰天大笑出门去，老夫也是有婿人！哈哈哈哈哈……”
洛青舟心头一震，抬起头来。
这时，父女两人，竟然突然在楼梯上消失不见。
只有爽朗而畅快的笑声，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这时，南宫火月突然走过来，低声道：“他是……阳神高手？”
洛青舟看着空空的楼梯，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了。”
南宫火月满脸震惊之色。
洛青舟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刚刚那人的话语和神态，随即突然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秦大小姐。
秦大小姐神情恍惚了一下，冰冷的眸子也看向了他。
“回家。”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带着百灵和夏蝉下了楼。
但洛青舟知道，这“回家”两个字，并不单单只是对百灵和夏蝉说的。
洛青舟看向身旁的女皇陛下，犹豫了一下，南宫火月已经开口道：“跟她回去吧，朕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洛青舟对旁边的月影道：“送陛下回宫。”
月影点了点头。
洛青舟连忙下了楼，跟在了秦大小姐三人的后面。
回到秦府，他又跟到了灵蝉月宫。
这一次，百灵并没有关门，秦大小姐也没有阻止他进去。
洛青舟跟在她们身后，来到了后花园。
百灵和夏蝉默默退下。
洛青舟看着凉亭里的雪白身影，犹豫了一下，道：“大小姐，刚刚那个说书人……”
秦大小姐转过身来，目光清冷地看着他，道：“你写的名单我看了，少了一个人。”
洛青舟一愣，道：“是百灵吗？”
秦大小姐语气冰冷地道：“月摇。”
洛青舟嘴角一抽：“月摇不是……”
“不是。”
秦大小姐冰冷的道。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加上她的话，排在第一位的是谁？”
洛青舟：“……”
“当然是大小姐。”
他立刻道。
“为何？”
“因为大小姐才是我真正拜堂成亲，名副其实的大娘子，她永远都是第一。”
花园里，安静下来。
许久。
秦大小姐方开口道：“回去吧。”
洛青舟犹豫了一下，道：“大小姐，我们……”
“过几日。”
秦大小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向了亭外。
神色清冷，一如从前。
洛青舟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心头顿时一喜，连忙道：“嗯，那……那就过几日，我不急。”
秦大小姐背影冰冷，没有再说话。
洛青舟没敢再打扰，开心告退。
待他离开后，百灵进了凉亭，刚要说话，突然睁大眼睛惊讶道：“小姐，你……你的脸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