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吴老师要后悔死(1 / 2)

这会子大杂院里,安静地只听见飞鸟簌簌掠过枝头的声音。

大人出门上班,孩子早早背着书包去学校,只留下两三个上了年纪的杵着拐杖在院子里溜达。

听到吴家屋子里传出的吵闹声,又看吴家媳妇大早上提着箱子出来,大伙都纳闷了。

这吴家媳妇早上还喜气洋洋地给她男人做早饭,怎么突然就又是红了眼,又是提着箱子走的。

吴纯如没给她们过问的时间,一路低着头憋着眼泪,提着箱子迅速走到大门口,跨过门槛。

走出这道门的顷刻间,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积蓄已久的眼泪像是破了闸,再也控制不住,模糊了眼眶。

一九六九年,最波澜壮阔的一年,他跟着大部队机缘巧合到了她们生产队。

当时全队一起劳作,他们城里来的没干过这些活,细皮嫩肉的手脚磨出了水泡,也不适合这里的气候,浑身都长湿疹,下田插秧,被蚂蝗吓哭了一大片。

她跑去求还是村支书的大伯,给他安排轻松的工作,他是个大学生。

后来大伯给他安排做村里的文书,空下来去山坡上放牛。

她那时每天都好想见到他,心里被猫抓挠似的难受,闲暇时光,看着他拿着画具放牛,也能陪他坐一整天。

他喜欢画画,画猫,画狗,画门前的大枣树,画那条横贯村子的小河,风景山水,花鸟虫鱼,他什么都会画,最喜欢画牛。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牛。她天真地说,城里的孩子们真命苦,牛都没见过,我们乡下的天天骑牛背上。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了,那时她觉得,被漫山遍野的臭蚊子咬,也乐在其中。

一九七三年,全国各地开始有知青陆续搭上了工农兵这趟列车。

眼看着每年都有拿到工农兵名额的知青回城,他日渐消沉。

大学生毕业插队没有工农兵的资格,因为父亲的原因,他的处境比别的知青更艰难,前路无望,也终于向命运妥协娶了她。

这从来都不是他的意愿。

她早该清醒的。

平日里夫妻生活都是她主动,就连新婚那晚,也是她忍着疼痛主动。

回忆纷至沓来。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他望向她时,平静淡漠的眼眸。

当时被巨大的欣喜和得偿所愿的羞涩占据着,没有探究他的眼神。

此刻,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嫌弃。

吴纯如站在阳光笼罩的街道,突然难堪、羞耻到了极致,亦有种大梦初醒的恍然。

她望着熙攘的街道,温热的阳光抚慰她刺痛的眼眸,内心逐渐变得清醒冷静。

上午第二节是现代汉语,先叫个三轮车回学校上课。

而此时院子里,看到这一幕的老太太杵着拐杖,走到吴家敲敲窗户。

“小舫,家里没出事吧?”

屋里传来吴秋舫平静的声音,“没有的事,老太太您别担心。”

若仔细听,还是有不对劲。

吴秋舫站在屋里,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吴纯如会和他提出离婚这个事实。

他脑子一片空白,充斥着愕然,愤怒,还有难以忽视的紧张。

强烈的自尊心使他不去想这件事,迫切地想冷静下来,取出画具,拿起画笔蘸了墨,可落在纸上的思绪再也集中不了。

内心的慌乱再难忽视,他烦躁地将画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子里,又放下笔,望向那个红木箱子。

他迅速起身将红木箱子取下来,铁锁敲坏了,里面的画卷还是整齐叠放的。

吴秋舫拿起卷轴,打开其中一幅,底下标注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一行字,有一团像是眼泪晕湿的痕迹。

他伸手触碰了下那团湿渍,眉头深锁。

脑海里回想起方才,她红了眼眶,眼泪打转,委屈地望着他的模样,心底深处本以为没有反应的地方,突然深深刺痛了一下。

吴秋舫看着这一箱子画卷,深深叹了口气,又合上箱子提起来,拿上钥匙,锁门出去。

路口,三轮车骑了过来,“您上哪去?”

吴秋舫坐上车,“荣宝斋。”

从宫门口到琉璃街总得绕一段路,到了荣宝斋,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右拐过一道月亮门就是。

里面两位师傅也是熟人。

杨师傅得了空过来招待,接过箱子一看,“这些画全卖了?”

“是。”

吴秋舫先前和荣宝斋合作过,在这里卖过画稿,一般合作过的作者,市场价是定的。

杨师傅看了眼画,拿进荣宝斋经理办公室,过了会出来说:“可以收,其中有十一幅画统一定价八块一尺,有一幅有污渍,还需要特殊处理,可以五元一幅收了。”

吴秋舫点头:“行。”这个价超出他的心里预期。

杨师傅又说:“你这是十二幅四尺三裁,稿费共计一百一十九元四毛。”

“稍等,我做个记录。”

等了半晌,杨师傅登记好,让他填了合同,按了红手印,最后现场给他付了现金。

“你确认一下。”

杨师傅看他全程眉头紧锁,卖了画稿也没露出喜色,又笑着给他透露:“对了,那位港市的收藏家很喜欢伟人的诗词,你的新作品最好还是符合伟人诗词的意境,多回去琢磨琢磨。”

吴秋舫回过神,收好现金,点头:“好,多谢。”

卖完画从荣宝斋出来,坐三轮车驶出了巷子,到大街上,望着走过的一对夫妻,肩并肩走进一家店铺。

他忽然反应过来,结婚四五年,好像还没给爱人买过什么东西,又叫三轮车骑到附近的百货商城。

百货商城,琳琅满目的,各种国货柜台,半空中挂着一根根钢丝,这是如今全国百货商城常见的铁丝结账收银方式,一根根钢丝通过收银台,连接到各个柜台。

他走到鞋店门口,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女士皮鞋,快看花了眼。

售货员还挺热情,毕竟是高消费的柜台,服务也挺到位,“同志,给您爱人买的?您看这双款式怎么样?”

吴秋舫拿过皮鞋,点了点头。

售货员又问:“您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一名大学生。”吴秋舫平静的语调说出口,心里莫名感到一丝炫耀的成分。

售货员又微笑说:“这是我们最新款中低跟,黑色款式大气高档,很适合大学生穿。”

吴秋舫呼吸一沉,语气有点急:“我不知道她穿多大码数。”

售货员连忙道:“您别急,您好好想一下,我把合适的鞋码给你看出来看看。”

吴秋舫又看着眼前的三双,他的观察力精准,很快挑了其中一双。

这款女士皮鞋价格5.20元,一次性买了两双换着穿。

他付款的时候丝毫不眨眼,售货员也感叹,“您对您爱人真好。”

吴秋舫冷硬的心底,仿佛生出绵密的悔意,面无表情地说:“我对她不好。”

售货员愣住了,将钢丝上的发票和零钱取下来,交给这位客人,又笑说:“您爱人一定会喜欢的。”

吴秋舫接过包装好的皮鞋,似乎也因为这句话心情轻松不少,又到其他的柜台。

服装柜台处,女士丙纶衬衫很受欢迎,需排队购买。

吴秋舫看年轻女士们排队,他也过去排队,5.4元一件,又一次性买了两件,一件白色,一件复古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