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6章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1 / 2)

南宋风烟路 林阡 1896 字 8个月前

那是林阡第一次清醒看铁木真:身高颡广,头发稀疏,面有长须,与其他蒙古人明显不同;肤黄带白,眼为蓝灰,  瞳是黑色,似野猫般,无怪乎洞察敏锐、生性凶残。

那是成吉思汗第一次见到正常状态的林阡,居然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依旧透着令四獒生畏的杀伐气,但更教成吉思汗本人感慨的是他身上惊人的年轻。

一直以来都是成吉思汗作为晚辈想赶超曹王,  一不留神,  竟被长江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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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王因何不至?”蒙谍正处于金蝉脱壳的关键时刻,成吉思汗自然对曹王病倒之事不得而知。

“岳父憎恶言出必反之人。”林阡冷笑,毕竟窝阔台和斡烈的交换原定于两日后。

“哪个及得上曹王,当面圣明,背后小人?终究廉颇老矣,不及当年勇武!”成吉思汗冷哼一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教轩辕九烨将其先前蒙骗的十余夏民推至阵前,睁着眼睛说瞎话,“若非他安插的这些金谍胡作非为,我又怎会为免夜长梦多、决意要将肃州之战提前?”

那些夏民听不懂他们皮笑肉不笑地在谈什么,甫一望见林阡棱角分明的侧脸,便面露惶恐交头接耳,浑不知他们正被救世主轩辕大先生当枪使。

“是谍非谍,你知我知。浑垂山北还有数百,你将他们收容、允诺不杀不弃,我便接受速战。”林阡果然让步,同意决战提前。

“又一个圣人。”成吉思汗正中下怀,得意而朗声大笑,“不杀不弃——若我用之?林阡,  我蒙古草原向来军民一体,届时这些夏民面目狰狞、到战场置你的兵于死地,你可还会有悲悯之心?”

谈判席设在半山腰视野极佳之地,俯瞰张掖河到处枉死,远眺黑水埋多少尸骨,“铁木真,非要靠杀人无数、积尸如山,你才能到这山脊?”听出成吉思汗在抨击自己的救世原则,林阡忍无可忍地指责他嗜血滥杀。

“林阡,你不想杀却杀死的那些,难道就不算被杀?”成吉思汗反讽,沙场上刀剑无眼,你自不会怜惜那些赶鸭子上架的敌人,可他们也是你标榜要救的民众,无辜流血、送死,你倒是能自辩不知者不罪,然而,  “死你刀下的就不是数?!”说什么不杀不弃,你早杀过、弃过!

“若我如你一般,听凭喜好、想杀则杀,  那包括你在内,真不是数。”林阡目中杀机一闪而过。

成吉思汗一怔敛笑,示意四獒不必上前,从容不迫继续抨击:“你的盟军倒是信你,信你能自控,信你的原则。又怎样?他们曾高手如云,与我军旗鼓相当,如今却阵容不复——就因为要保这些可杀可弃的糟粕,十余万精兵强将或死或残,你不觉得愚蠢?竟不感到悔恨?”

“众生平等,向死而生,何为糟粕?”林阡回忆起那些央求着李君前要从军的西夏少年、和尽己所能给盟军送铁送炭送布送粮的老弱妇孺;不忍回忆,同样年轻、俊逸、美好、清傲、倜傥的……品章、杨叶、莫如、越风、曹王音容笑貌。

“人有高下,力有强弱,何来平等?”成吉思汗从来生长在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环境。

“壮士习武,农民种地,各自辛劳;强者护弱,弱者供强,犷悍之徒皆为良民之卫,天下自平。”林阡说,既平等,又平和。

“何人定,武功必须是强者用以保护弱者?我以为,武功正是强者用来夺弱者地、取弱者命、排弱者序。强者镇弱,弱者惧强,不平亦平。”成吉思汗才不吃南宋那一套。

“皆不愿种,谁为你夺?”林阡问,贫瘠满目,怨声盈野,就是你想要的家国、山河?

“铁骑之下,莫敢不从。”成吉思汗说,我定能强行将整座人间都踏成蒙古军牧马之地,只需战无不胜,没人敢作反抗。

“十数年不敢,过百年?一千人不敢,一万人?”林阡与他越辩越不咬弦。

“百年后,万万人,意识、行为,皆顺从今日胜者所言,全遵照今日胜者所书。”成吉思汗谈笑间透出一份心照不宣,陆海之大,唯余你我二人逐鹿,若你不能认可我,则彼此将是对方最后绊脚石。

“功过是非,英雄枭雄,自有后人辨识。但这口酒的凉热,只有大汗胸中知。”林阡懒得再说,斟酒自酌自饮;忽然他觉得巧,青梅煮酒的双方永远不是同道。

“说得好,林阡,你可知我为先辈雪耻,有何等热血、解恨!曹王完颜永琏,世人口中的英雄,他在草原只手遮天随意减丁。从那时起我就立誓,成为他,超过他,杀败他,将他女真族屠得鸡犬不宁跪地求饶,创一个他所不能建、历代莫可与比疆域的皇朝!”成吉思汗说得血脉喷张,说英雄就是曹王年轻时那般,说千古不朽之业俱在杀人。

“人有千面,你只见他一面。却不知他,以武止戈,顺便扬威;以仁治世,正好行道。战争流血皆是不得已的途径,最终求的是立场磨合,要的是民生安定,争的是万代荣昌,绝不仅仅是家族的雪耻解恨、疆域的穷天极地、战绩的空前绝后。”林阡笃信,打仗本身不是为了多杀人,年轻时的曹王和现在一样,战以载道,剑以咏志。

“说虚伪好,还是说天真?”成吉思汗脸上俱是自信、傲慢、不忿,“林阡,若当今天下,终究是我这霸者登顶,当如何?!”

“还能如何。”林阡起身,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酣胸胆尚开张,倏然拔刀,“撵你下来。”锋芒一掠,金帐武士全觉刺眼,齐齐弯弓张弩对他。

此值二月十一午后,八大悍将略有恢复,不再像昨夜初遇林阡时怯场。

然而,“激作敌人,使其应我,然后观其动静理乱之形”,即成吉思汗的初衷“挑动敌人情绪、了解敌人的活动规律”,竟成了你林阡对我军么?!

成吉思汗正自筹算需否在此武斗,忽听一声“师父”将林阡刀制停,他也一怔,循声而去,

见只见俘虏交换的队伍末尾,有人远远伫立、定定望着他多时……

恭听久矣,目光交汇,终于下定决心,跪伏在地诀别。

“鲲鹏。”那曾是他的金帐武士,旧友的出现无疑给众将心理重重一击。

“大汗。旧年知遇之恩,鲲鹏无以为报。从今肃州之战,磕头拜别谢罪。”鲲鹏一如既往来策应林阡,并断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