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衣重雪(1 / 2)

乌衣天下 南明鲤火 2814 字 2022-10-23

第十九章:白衣重雪

    建康的形势俨然已到最危急时刻,苏峻联军两万余人驻扎陵口,而守着建康城的军士并没有这么多。

    此刻就算郗鉴不顾庾亮阻止想调兵过来,也要掂量掂量,如今北方空虚的防线,是否经得起他抽兵离开。

    郗鉴如今是最为矛盾,他同时驻守江北的广陵与江南的京口,广陵北上可抵外敌,京口有渠道连同建康,也同时保护三吴。

    所以他一旦分兵,一来北方可趁机南下,二来苏峻可带着粮草充足的两万人马绕过建康往京口而去,进可欺三吴、退可从运河渠道长驱直入建康。

    而被庾亮阻止不准越雷池一步的温峤赶到已晚,陶侃更是心生怨气,不愿出兵。

    庾亮一手造成这个局面,不可不谓之“人才”。

    如今一切尚未尘埃落定,指责问罪还得放在后面,宫中群臣汇聚,心照不宣,王导继续称病不参加朝会,因为他在苏峻事变之前就提过意见,庾亮没有接受,王导自知多说无用,他的属下倒是积极参与出谋划策,只是之前提的建议都被否决罢了。

    谢安未诏入宫,原是不合规矩的,但一路竟无人敢阻拦他,白马白衣郎君,腰间佩剑手身怀麒麟铜符,面容冷峻,虽眉宇仍余少年青涩稚气,但气质已非寻常世家少年,身份更是尊贵无匹。

    今日是小朝会,多数小官员如今都在家中忙着收拾细软,转移财务,试图将家中女眷幼小送往三吴。

    内殿的巨大沙盘周边围满了人,谢安站在门口,静静听得殿内传来的声音,内监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今日谢安没有往日的和颜悦色,仿佛眼神就能杀人。

    只听殿内有人正在分析苏峻即将行军的道路。

    “……若走水路东下,可取建康西面石头城一道,只是方才稚恭所言,石头城军防严密,加之苏峻对石头城很熟悉,避实击虚,他一定不会冒险闯石头城。”

    说话的这人是王导的司马,陶回,其人目光如炬,是个老实人。

    稚恭是庾翼的字,庾翼没去入中正榜,而且他庾家做官的人太多,怕招人非议,有损家族名声,自然没有官衔,所以此次以白衣身份守护石头城。庾翼在旁忙解释道:“我刚才的分析都是王家小娘子所言,既然她都这么说,想来司徒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陶回颇为自信道:“既然她都如此说,那石头城水路可暂时无需担忧。”

    然后陶回顿了顿,指着沙盘道:“若是陆路,也只有两条,一是从正南南篱门门而入,渡过朱雀桥,台城近在咫尺,然而这条战线还是离石头城过近,南门又是军事重防,苏峻一定会担忧两面夹击……”

    陶回说着说着不经意往门外望了一眼,看到了谢安,正欲开口,谢安微微摇头,微笑让他继续说下去。

    陶回顿时信心十足接道:“而第二条路就是先往建康东北丹阳府面过秦淮河,迂回自城东青溪一带,青溪水浅,无论结冰与否都无行军障碍,这里是应是最好进攻之地,所以我们只需在这一条路线的陆路埋伏,就算兵力不如他多,也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庾亮沉吟许久,对着陶回所指方向犹豫许久,一时像是连连战败失了信心,有些敷衍道:“且容我再想想。”

    陶回的脸色立刻黯然下来,庾翼道:“大哥,陶大人这计策可行。苏峻联军已劫掠囤积多日粮草,是要寻个最优进攻之地,无论是攻打石头城还是从南篱门进军都会损失惨重,到时候他们没有更多兵力应对勤王之军,苏峻对兵法运用自如,定不会做自损之举。”

    庾亮这几日都没睡好,此刻脸色差得可怕,殿内多是他的派系官员,也不敢吭声,谢安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卞老师和何充,也不知是不是被庾亮气到了,眼不见为净。

    陶回见庾亮还在犹豫,忍不住道:“中书令大人,兵贵神速啊,我等已失去几次先机,这次伏击无法擒拿苏峻,也能将他的兵力耗损大半,到时候援兵才能有时间赶到啊!”

    庾亮还是没有点头。

    陶回向谢安递过来一个急切的求救眼神,庾翼也见到了候在殿外的谢安,忙道:“阿狸,你来了啊。”

    内殿唯二两个没有官职的关系户,此刻皆是一身平民白衣,庾亮见到谢安,神色也比往日柔和些许,大概是心累没力气了。

    庾亮盯着谢安的白衣打量一番,问道:“你如何看?”

    谢安简略道:“我同意陶大人的。”

    庾亮再问:“可有领军人选?”

    谢安蓦地笑了,他上前几步,握住了庾翼的手臂,道:“我和稚恭兄可是好人选?”

    此话一出,不但庾亮吃惊,陶回更是连忙道:“这可不成,司徒大人交代过,不许你这般胡来!”

    谢安直接无视了王导给他安排的保姆,笑吟吟道:“都是为国效力,我和稚恭兄都是平民之身,迎战苏峻不但可为国效力,又能为你们庾氏挽回一些颜面,我想稚恭兄也不乐意留在铁堡似的连鸟都不敢进去的石头城干等着,稚恭兄,你说对不对?”

    庾翼抚掌笑道:“对!阿狸的办法好,不过有些实话可委婉些说,咳咳……”

    庾亮被自家幼弟一同起哄给气炸了,“胡闹,你两人要么年少要么文弱无行军经验,怎地上阵带兵伏击苏峻?”

    谢安忽然敛笑,冷冷道:“所以还请中书令大人下定决心,要么我等去伏击苏峻,以暂保建康安危,要么等苏峻杀进城,到时我等皆成阶下囚,生不如死!是少年还是书生又如何,一旦城破,我等的命都在他人手中,还不如自己做主,生死由天!”

    这些日子庾亮接二连三被谢安厉声以对,他此刻竟无言以对。

    殿中诸臣大气都不敢出,庾翼陶回纷纷请庾亮速速做决定,谢安见他还是犹豫不定,环视内殿,冷笑道:“既然如此,我看各位连话都不出口的大人还是速速回家收拾财物吧,万一慢了,我怕沈氏商会的车马没有诸位的位置。”

    “因为我会亲自列上禁行名单,若是在关键时刻连意见都不肯出口的废物,那么就留在你的财物和家小在建康同我等陪葬吧!建康不会成为第二个洛阳,我们士族若要再逃,那也没有颜面再立足江东!”

    沈氏商会,短短五年已掌控江左水运陆运的商会,在司马氏和琅琊王氏的扶持下悄然茁壮成长,其间布局谢安多少有所参与,但王导不让他深入着手,因为王导说,这不是他该做的事,他该做的事,就是了解棋子的作用,在关键时刻利用这些手中的棋子。

    关键时刻,简单粗暴才是最好的手段。

    既然你庾亮下不了决断,那么兵临城下之时,就是你彻底丧失气运的时刻。

    谢安的话出口,他冷漠而温淡,但一字一句都像有一柄剑抵在诸臣的喉间,庾亮彻底暴怒,他的涵养和名士风度在谢安面前总是难以保持,谢安比王导多了几分匪气,看来是当年被送到东海的经历所致,他才十五岁,无官职,却拥有名扬江左的名声与王导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