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六月底过丹阳,七月初过兰陵。

    沿途我们已经从行人口中得知了今年春天发生于帝国西南苍梧的越族叛乱的最新情况。安南经略使阿帝萧的军队通过四月和五月几次战役,已经收复了苍梧,如今叛乱越族退回到十万大山中,而官军一时也不敢贸然进山,双方目前呈现僵持状态。听说东都已经遣使升阿帝萧为岭南五府都护府都护,特许全权专任和苍梧越族的谈判事宜,力图在当前的敏感时期让事件得到尽快解决。现在最让东都头疼的是元江段僧弥的叛军,官军在北部忙于和越族作战的同时,他迅速占领了元江全境,并且接连击败了前来讨伐的乞蓝和善阖两府的军队,进尔攻占了乞蓝,岭南五府他就占了两府,如今他兵强马壮,阿帝萧不敢进入十万大山的潜在忧虑也是怕一旦进山不利,段僧弥趁势在后袭取苍梧,自己就陷入进退不得失去立足之地的危境,那么岭南全境危矣!不过幸好段僧弥此时主动提出休战,且派使前往苍梧,要求和阿帝萧讲和,并且希望他能向东都转呈自己是一片忠心,只是为形势所迫而被逼造反,如果东都能尽赦前怨,抚慰不平,他将尽忠王室,以报拳拳之心。

    以我个人之见,阿帝萧估计是会答应段僧弥的要求,毕竟如今十万大山中的越族之乱尚未平息,即便认定段僧弥此时决非诚心,但是以当前形势,这样自己的确暂时不必当心段僧弥的偷袭,而专心和越族谈判。至于东都也不用在如今帝位争夺的关键时分再在西南开启更大的战事,也不必将神武川大都督关白的数十万军队立即投入岭南,毕竟当前帝国的稳定是最重要的,一切等大位定了之后再说。而段僧弥自然也有他的打算,首先从战事来看,阿帝萧并非无能之辈,双方彼此都有所忌惮,而神武川大都督关白的威名更是早已家喻户晓,作为光明帝北伐时代的名将,他和平安六天王中的如今的幽州大都督李垂天是硕果仅存的两人,如果不是当时太小,也许平安六天王改为七天王更合适。而自从西南战事一起,神武川的四十万川军精锐就已经陆续屯集在十万大山以北的平蛮州,只等东都开战的命令。所以从远处看,段僧弥自然也不愿在自己羽翼未丰时就立刻和这位原来的神策军大统领交手,对他来说逞一时锋芒不如退后一步,先巩固势力,对东都暂时采取观望的态度,而一旦在东都出现权力争夺后的乱象,北地起烽尘,到那时关白的川军非但不会开进岭南,甚至连阿帝萧的军队都有可能被调出岭南参与到北方的战事中去。当然,那时他段僧弥的机会就来了,岭南已经太小,打着讨伐叛逆或是勤王的旗号北上当然要比叛乱要更得人心,而像武尊皇帝那样参与天下的争霸恐怕才是他心中真正所想的。

    七月中旬,我们到达了豫章,前北朝燕国,慕容氏的皇城。

    城外一里处,有覆舟山,昔日光明帝围豫章,曾经手执象征皇权的钺节,亲自披甲乘舟麾水军和燕军激战于山下的桑落洲。当日,东北风急,两军放火,烟尘张天,鼓噪之音震骇豫章,燕军悍将孟龙符率楼船撞沉光明帝所乘小舟,帝涉水登洲,率两百勇士挥钺突进,阵前刀斩孟龙符,燕军一时奔溃。后以此山名为覆舟。

    黄昏时,我们登上城北的覆舟山,看沧浪之水从北方原野流过,烟霞与云水之间,远处的山峦,近处的城郭,沟壑如棋,三百年间沧浪大地上风云变幻,令人悠然神往。

    “自有宇宙,便有此山,古来多少英雄豪杰,登此远望,像今日临川王你我之辈又有多少,如今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远望之际,世子站在我的身旁,突然之间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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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与我夫君,及在坐诸位,均是当世人杰,将建不世伟业,必与此山俱传。至于慕容,如世子适才所言,百年之后,湮没无闻罢了!”左首的慕容随后接下世子的话语道。

    “慕容姑娘乃前朝贵裔,令兄的风姿气度,秦歌也是久仰的很。况且令祖慕容焘,虽身处乱世柔弱,但也不愧为北朝词宗,所著《咏怀》八章,至今仍常置秦歌的枕前案头,时常吟咏呢。只是成败最终由人,属下不力罢了。”世子这后一句讲的是当年光明帝伐燕,燕朝举国叛乱,慕容焘独守孤城的故事。

    “天禄有终,历数有定,顺天应命,所以为圣上所破,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慕容淡然回道,看不出她神情波动,其回答也毫无破绽,就是我也不由的不佩服。

    “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远处的猛男突然大声说道,显然是针对刚才世子和慕容谈到英雄豪杰湮灭无闻的话题而发。山风拂面,这个天命之子箕踞傲然坐在石上,面对大江和原野,顾盼自若,显然对世子的悲天悯人表示不屑。对此,身旁的小花子目露欣赏,柳倚天则嘴角微显不易觉察的笑容,而世子略显尴尬地看了慕容一眼,后者却面无表情,似乎对此见惯不鲜。在场所有人的神情全被我细微不漏地捕捉在眼里,对人类表情的精细观察和分析,是我与生俱来的嗜好之一。

    此刻,从覆舟山北望,烟霞与云水的尽头,山峦的那一边,我们的目力所不及之处,连绵的黑色军营帷幄,黑色甲羽旌旗,黑色的中军大帐里,美人犹在歌舞。而年轻英俊的将军,戴凤翎武冠,拥铁衣氅裘,举铜爵酒杯,宴请军中大将,酒饮正酣。

    “报!东南牒报!”一名侦骑犹戴风尘,直入大帐禀报。

    “讲!”一名副官模样的武将在看了将军的脸色后道。

    “报都督,六月六日,广陵府京口发生兵变,且广陵大都督淮南王义孝在京口遇刺,伤情不明,刺客与叛贼俱已擒获,但刺客头目已伏诛。”侦骑以快速而简洁的话语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