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到地方后,安置好行李,精力旺盛的猛男就约了小石头和阿欢出门逛东都的夜市去了,而柳倚天因有别的事而不能作陪,慕容则因近日劳累打算休息一下,于是我就被世子邀着一起在府中闲逛参观。

    淮南王在东都的住地并不小,但是也许和他很少回京有关吧,府中人手并不多,也没有过多打理,似乎只是将前朝王公的府院略微翻修整理而成,整体依然保持了原貌,难怪连世子秦歌都觉得新鲜。正因如此,有着典型的北方园林风格,色彩构图以灰瓦、灰墙、红柱、红门窗为主,院中道路两旁则种植着一些油松、桧柏、白皮松以及榆树,池塘假山方面也是北方产的黄石和青石为主,风格上色彩浓重而跳动,加上早秋后的一丝凉意,已经颇有萧疏的味道了。不过细微之处又可见小阁疏窗,错落雅致,让人眼界易穷,又豁然惊见另外的方寸天地。

    拾阶而上,我们走过一个小坡,在一棵班驳的大树下停步。用衣袖将树下两个石凳上的尘埃拂去,世子与我相对而坐。面对面的时间里,倾听林间的风声,夜色已经拉开了帷幕。

    “临川王,觉得如何呢?”世子似乎是话外有音。

    “一勺乃见江湖万里!”我目视他眼中游离的神色,由衷地赞道。

    “呵呵,临川王真是会用词。这本是前朝北魏车骑大将军贺兰明月的故宅。光明八年夏,父王为粱镇北镜玄公帐下前军指挥使,石门一役曾先后受挫于贺兰明月三次,深以为耻。后来平定东都,以进城首功特地向圣上求此宅为赏,以示励志不忘。”世子娓娓讲述道。

    “当年淮南王叔以少年英雄,从军北伐强虏,已是难得。况且贺兰明月乃是北魏名将与柱国宗室,即便昔日本朝六天王中的萧抚军弘策公,在博望关也曾落得只身脱逃的败局,最后还是圣上定下反间计,在东都施以谣言,才致使魏主诛灭贺兰明月一门,去掉了这一块硬骨头。”我接着世子的话道。

    “贺兰明月,一代名将,不以阵亡,反死于谗言,且身死族灭,国亦随亡,实在可悲。前朝往事,今日之师,三年前东都谣传我父子意图拥广陵谋反,一日之内,朝廷监察御使三至,最后我以身作质,孤身来到东都,申明是非,才得以逃过大难。试看今日东都又何尝不是充满猜贰和凶险?”世子幽幽叹道,他暗指的是这次京口遇刺的事。

    “临川王,今日天下大势微妙,而圣上年事已高,久不问政事,朝中诸事又皆委以肃王燕王两位王叔为相决之,致使中书与门下两省护己之短,相互诋构,遂成冤隙。而朝令不畅,尚书省六部尚书无从办事,已呈危急之兆。况且今日你也听到市井流言了,如今外镇强藩拥兵自重窥视大宝,且久已被废黜的前太子北海王义真王叔,这次又在持节骠骑大将军幽州大都督上柱国李垂天的支持下,拥幽州军骑五千屯于潜龙谷外的长水,停兵不进,以观东都的应对虚实。局势实在是一触即发,弄不好今年东都将有兵锋之危。”是夜,月露松白,树下凉风泠泠,世子泠然以指敲石桌,语及时事,让人心中怖然生警。

    “临川王,今晚只你我二人,不如以兄弟相称。为兄虽无知人之能,但尚有自知之明,兄本文章辞藻间人,外表形虽散朗,内实情过,本无望于时,但身为宗室,便责无旁贷。当今天下纷纷,祸难未已,以此处今日东都,退进两难。我观弟器宇深沉,结交不以微贱为意,识人断事有权略机变,所以为兄今日特地有事请问,还望贤弟能直言相告。”世子说完便淡然笑了,此刻的他似乎预见了未来,以已知一切后的淡泊放下了一切,继续那平日远观世事百态,品玩风月的神情,只有在眼底的深处一丝火焰在不易察觉地燃烧。

    “世子言重了,弟必定知无不言。”我的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世事如潮人如水的感伤,即便是他也必须倔强地背负起冥冥之中赋予给自己的命运,即便是在这场命运的角力中只能作为配角收场,可是我们依然尽力地演出着,并由此才构成了历史的一幕幕精彩篇章。而对于时间,任何历史都成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瞬间,对于我们这些所有的演出者,没有一个最终的旁观者来评判,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悲伤的事啊!

    “近日纬象如何?国家应当无恙?我辈将如何处之?”世子当然不会想到此刻的我已经魂游天外。

    “可以直说吗?”我静静地收拾起刚才的感伤,平静地问他。

    “请直言其详!”,世子毅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