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尊号加身(2 / 2)

寒门贵子 地黄丸 2957 字 2022-10-27

    徐佑缓缓的道:“弘赞教理,宜令允惬,法鼓竞鸣,何先何后?法师困在井底,看不到江河之阔,佛法精义,更远比江河更加广袤。《阿含》盛行于汉,其时谁知《般若》?莫非解《般若经》之后来者,不如《阿含经》之所谓的先达?因般若而分六家七宗,莫非你觉得以竺宗主之能,尚不及解般若之先达吗?”

    你想让我得罪僧众,我就让你得罪僧主。竺道融能够一统沙门,自然在佛经上造诣极深,必定也有发前人所未发之宏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就是辩论的术。

    其实辩论这种事,真理到底在谁哪一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运用话术将对方驳斥的哑口无言,哪怕你有理,可你无话可说,在吃瓜群众眼里,便是输了!

    “你!”和尚怒目而视,却讷讷不能言,他总不能说竺道融不如先达,只好拂袖坐下,气鼓鼓的闷头生气。

    又有一僧合掌发声:“请教郎君,可译过经吗?若没有,谈何弘扬教理,不分先后?若有,可否见告如何译经,才能不失我佛真意,又能通俗易懂,方便传法万民?”

    徐佑笑道:“我从未译经,可熟读三藏典籍,从中得出点小小见解,简单归纳为六个字:‘五失本、三不易’!”

    “愿闻其详!”

    徐佑剧烈咳嗽了两声,抬头看了看竺道融。这老家伙闭目安坐,也不知听是没听,明知他身受重伤,还要搞这劳什子的车轮战,生怕活几个月太久是不是?

    要不要再吐点血?

    虽说他现在神功大成,吐点血无伤大雅,可也挨不住整天的吐,吐得身子虚了,家里还有个詹文君,初尝闺房滋味,正是痴缠的时候,别搞得夫纲不振,这年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六味地黄丸……

    徐佑发现不知何故,自入了本无寺,思绪总会无缘无故的发散到四六不靠的地步。正在这时,听到玉磬声声响起,如雅乐,如空鸣,如禅音,如梵唱,直入心扉。

    传说本无寺有座神乎其神的佛磬,是魏**年间,一代高僧法相西去天竺求经,从鹿野苑带回来的佛家重宝,高两尺有余,宽三尺,金铁合铸而成,重三百多斤,价值连城。每响到九下之后,就会和人的心率同频,然后就能让普通人感受到与佛法同在的肃穆和宁静。(注:玄奘并不是第一个西行取经的僧人,第一个应该是东晋时的法显。这个奇怪的磬,在今南京毗卢寺,至于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丸子没去过23333)

    徐佑以道心玄微将体内的真气全部封禁在紫府,可以说毫无破绽,却也在这神妙佛磬的共鸣中突然跳动了两下,差点真气外泄,露出了马脚。

    竺无尘担心的眼光看过来,或许整座禅堂,只有他是真正在为徐佑好。可是以他的身份,这个场合并不能做些什么,安玉秀则不一样,低声和侍女说了什么,就看到一个侍女走了出去,过了片刻,身后跟着两个部曲抬着一方锦榻放到徐佑身旁,扶着他斜斜靠坐在榻上,再用绣着金银丝线的厚枕撑住腰身,腿上还搭了条荷花刺绣的缎子,顿时舒服了许多。

    僧人静静侯着,并没有催促,风度远胜刚才那个,等徐佑收拾停当,这才问道:“请徐郎君不吝指教!”

    徐佑容色疲惫,双目半开半合,猛一看去,和竺道融却有几分神似,道:“译梵为汉,有五失本:一者,梵语尽倒,而使从汉,此一失本;二者,梵经尚质,汉人好文,传可众心,非文不合,此二失本;三者,梵经委悉,至于叹咏,叮咛反复,或三或四,不嫌其烦,而今裁斥,此三失本;四者,梵有义说,正似乱辞,寻检向语,文无以异,或千五百,刈而不存,此四失本;五者,事已全成,将更傍及,反腾前辞,已乃后说,而悉除此,此五失本。然而《般若经》三达之心覆面所演,圣必因时,时俗有易,而删雅古以适今时,此一不易;愚智天隔,圣人叵阶,乃欲以千岁之上微言,传使合百王之下末俗,此二不易;阿难出经,去佛未久,尊者大迦叶令五百六通迭察迭书,今离千年而以近意量裁,彼阿罗汉乃兢兢若此,此生死人平平若此,岂将不知法者勇乎,此三不易!窃以为,当今凡译经者,当以‘五失本、三不易’为慎!”

    简单来说,翻译经书,要允许在修辞语法上适应中土的文风和习惯,要略去佛经里常常出现的重复语句和乱七八糟的夹注,另外还要争取翻译出来的典籍可以适应不同年代、不同国籍和不同民众的要求和习俗,又不失佛法的本意和原旨,可以凭此绵延后世,传播千年。

    要不怎么说辩诘这种事怎么绕晕对手怎么来,如果仅仅为了讲学,徐佑可以用三个字表达明确,那就是:信、达、雅!

    这僧人不是一般的比丘,而是六家七宗里心无宗的宗主支迦罗,也是楚国沙门享有盛名的译经大师之一。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徐佑这番话要是说给竺无尘听,那要是能折服对方就真的见了鬼,可说给支迦罗听,意义和效果完全不同。他本来就是译经的大家,翻译过程里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难题,越品越觉得徐佑的“五失本三不易”法妙绝巅峰,把如何译、如何传的真义解说的清清楚楚,不仅理论高深,而且马上可以投入实践,这才是好手段!

    殊不知徐佑直接盗得印手菩萨释道安的学术成果,向这种不世出的牛人,拿来装逼再合适不过。

    支迦罗心悦诚服,道:“闻徐郎君为竺上座六字之师,今日又以六字点醒小僧,也是小僧的六字之师。竺宗主欲加尊号,心无宗再无异议!”

    出师告捷,众僧再不敢小觑徐佑,彼此间互相对视,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再有人开始问难,徐佑见招拆招,一一应对。接连三日,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舌战群僧,毫无惧色,名声再次轰动金陵。

    第一日傍晚,庾法护大笑走出本无寺,早有闻声而来的老百姓围成了团,纷纷问道:“庾郎君,里面辩的如何?可有好听的么?”

    庾氏虽是四大顶级门阀之一,可庾法护善谑,平易近人,旁人也都和他没大没小。庾法护抚摸着肚皮,道:“好听的没有,好吃的倒是有许多。”

    众人懵逼,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离去。谁想第二日,又是这厮,刚到中午就从寺里出来,直接解开宽袍,露出白皙的胸肌,侧身躺在路边,以手托腮,闭目晒着太阳,惬意之极。

    又有人好奇问道:“庾郎君,你这是为何?”

    “今日吃得太饱,我得晒晒书!”

    这下众人再不依了,有人捉手,有人捉脚,摇晃不停,道:“郎君,你再不说个明白,我们就把你扔下河去!”

    护城河在旁,真扔下去可爬不上来,庾法护拍着肚皮,赞不绝口,道:“听徐微之辩法,如同天下珍馐入我腹中。奈何仅仅一日复半日,腹中已满,再无余地。这可不是你们那样的秽物,而是从徐微之那里偷来的满腹经纶,若不好好晒一晒,发霉虫咬了怎么办?”

    众人一哄而散,可庾法护晒书的段子仍旧传开,更是为徐佑如日在天的名声平添了无数的佐料。

    第三日夜,大幕垂下,六家七宗达成共识,尊徐佑为大毗婆沙。徐佑精疲力尽,见竺道融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要见一见昙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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