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路浔带leo去海鲜城搓, 舒梨全程陪同。し。席间, 男人们聊着电竞和过去在圣明度过的点点滴滴。路浔和leo都不喜欢周澄明，但两人都不可否认的是, 如果没有圣明，他们的人生一定会过成另外一种样子。

    leo对路浔说, 自从六年前被他爸强行押解出俱乐部后，他直接被送去英国读书。先在威廉王子的母校伊顿中学念了三年，然后考入剑桥哲学系。

    “为什么选择哲学？”路浔很讶异，重音放在“哲学”两字上，这个高端领域, 他只知道一个疯疯癫癫的尼采, 以及那句全世界人民都晓得的“那些没能杀死我的，使我变得更坚强。”而且随着经历增加, 他愈发对这句名言感同身受。

    leo摇头晃脑, 左耳一串银质耳环哗啦啦轻响，“其实对我来说学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我爸说了, 只要我考上剑桥, 能够顺利毕业, 就同意我继续玩电竞。”

    小孩子说得轻轻松松，仿佛剑桥是奥运会时期的首都，大门对外常打开，谁都可以进。但路浔清楚十几岁时的leo对学习毫无兴趣, 常常翘课不说，还自作主张请人假扮父母签订加入圣明打电竞的合同。不知这几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毕竟剑桥不是蓝翔技校。从学渣到学霸，leo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与刻苦，而这一切的动力来自电竞。

    他们聊着回忆着，舒梨则做小家碧玉端坐一旁，充当忠实观众的间隙，感动得热泪盈眶，“小梨姐，你人真的好好，浔哥遇见你真是祖宗八辈积来的福气。”然后抬手，又要了一盆皮皮虾。

    舒梨：“……”

    leo嘬嘬手指头，点开手机情绪激昂但眉目又非常温柔地发了一条短讯:“女神姐姐，我发现了一家味道超好的海鲜城，哪天带你来。你不用担心伤到手指，我会一只一只替姐姐剥干净，嘻嘻。”

    几分钟后，女神回了消息：开会，勿扰。

    再打过去，对方关机了。

    leo难过，哈巴狗一样耷拉下眼皮，剥好的虾仁也吃不下了。于此同时，身旁的路浔也没闲着，手指在手机上翻飞：“媳妇，谢今天给足面子，回家给你打洗脚水。”

    **

    吃过饭，舒梨回了工作室，路浔则带着leo继续回忆往昔。俩人开车转了许多地方，最后停在燕城最著名的一条小吃街。看见熟悉的街道，leo兴奋得手舞足蹈，来不及等路浔停好车，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路浔摇摇头，不稳也回到这孩子去哪儿。

    果然，当他甩着车钥匙慢悠悠走到leo身边时，孩子已经干掉半盒炸臭豆腐了。

    “浔哥，快来！还是那个味道！”

    作为曾经圣明臭豆腐小分队骨灰级两位成员，路浔和leo迅速干掉一盒臭豆腐，然后又买了三盒，吃到一半，leo忽然笑了，“哥，你说白帝哥如果此时站在这里，会不会又被咱俩气疯？”

    路浔也忍不住笑了，说起来那得是七八年前，刚上大学的他带着刚上初中的leo来这边玩，周围人来人往，他俩完全不顾形象蹲在路边狂吃臭豆腐，马路对面，一脸黑线的白帝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眼中的厌恶，就像看一对臭要饭的。那天白帝是开着自己新买的路虎越野出来玩的。回去路上，实在受不了路浔和leo身上那一股一股的酸臭味，还没到目的地，白帝就毫不客气一人一脚踹下了车。

    “哥，白帝哥什么时候来eyouny？”尽管白帝对自己态度一直恶劣，但leo不计前嫌。

    “快了。”路浔说，刚才吃饭时他将俱乐部重组以后的计划大致告诉了leo，届时不止白帝加入，孙嘉一和李饶他们也会来。也就是说，重组后，eyoung人员配置是国内最顶级。“周澄明刚从美国回来，有些事，白帝得和他聊一阵。”

    其实是清算。

    白帝与圣明在很久之前签过一份协议，其中一份条款是约束白帝退役后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加入其他俱乐部。如果违约，白帝之前在圣明时期取得的荣誉，比如奖杯，奖章，奖金，奖牌，圣明将全部收回，并且，还要付近千万赔偿金。

    为此，路浔已提前备好大额违约金。

    “不用，我有钱。”那天，白帝就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包括那些荣誉，身份，我统统还给周澄明。”

    白帝真的不觉可惜，人生还长，他想要的，可以靠自己这双手重新再拿回来。也不怕赔钱后变成穷光蛋，因为他是天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只是觉得可惜，也有点无奈，自己和周澄明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撕破脸皮，也许对谁都好。

    leo听后却紧皱眉头久久不语。路浔又重新给白帝打了一个电话，和中午吃饭前一样，问：“白帝几天没和你联系了？”

    “三天。”

    “周澄明哪天回来的？”

    冷笑道：“以周澄明的阴险，白帝哥恐怕没那么容易走。何况，他并不缺钱。”

    **

    白帝在市郊有一栋带花园的小别墅。几年前刚开盘时买的，现在市值高的惊人。所以一千万赔偿金真不算什么。无论对周澄明还是对他自己。

    用钱解决不了的事，通常更麻烦。

    白帝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之前也有过无缘无故关机的时候。加上这几天一心扑在工作上，路浔就没往别处想。再说，白帝也是快二十□□岁的成年人了，三天前最后一次通话时，他几乎带着点威胁对路浔说：“这是我和周澄明之间的恩怨，你们谁也别插手。他若不仁，我就不义，总归要撕破脸皮，干脆一次断个干净。”狠话气势如虹，但他们都忘了，对于阴险的驾驭，周澄明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甩开众人十八条街。

    脸皮可以撕破，但白帝决不能离开圣明。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种事，周澄明最喜欢。

    一路开车飞驰到市郊，庆幸门铃响过三巡便有人来开门。不过路浔和leo都吓了一跳。

    “雅霓……”

    门里，雅霓打着哈欠，衣衫完整，但秀发蒙着一层耐人寻味的水汽，“噢，浔哥你来了。正好，工作室有事，我要赶回去。”一歪头，看见站在后排眉眼弯弯的leo，想了想，觉得这孩子有点面熟，“你是……”

    “tango姐，我是leo！还记得我吗？咱们一起组队打过dota。”

    leo手舞足蹈，腕子上一串银质手链叮当乱响。但雅霓却没那么兴奋，冷静地点点头：“当然记得你，好久不见小朋友，今年有二十了吗？”

    “已经二十一周岁啦！”

    “噢，破/处了吗？”

    “……”惊得目瞪口呆的leo被路浔一脚踹进别墅，关门前，路浔问雅霓：“白帝还好么？”

    “总之，还没死。”雅霓又打了个哈欠。

    **

    白帝看见路浔和leo站在自家装修豪华的英伦客厅的一瞬，只说了两句话。

    “你回来了？”这是对leo说。

    然后，第二句：“你们这俩孙子是不是又吃臭豆腐了？”

    leo冲过去，像树懒一样挂在白帝身上，“帝哥，我好想你啊，以前被你骂习惯，换没人骂，想死的心我都有了。”孩子嘴里一股一股酸臭味，白帝闭上眼睛，一副生无可恋。待一切归于平静，白帝才说：“路浔，我走不了。”

    短短三天，他瘦了好几圈，窝进沙发里，白色t恤空荡荡的。

    这种结果路浔不意外。“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不妨说一说。只要别是吸/毒。”

    “如果是呢？”

    “那老子杀了你。”路浔讲真的。

    白帝忽然激动起来，“谁他妈吸/毒？你才吸/毒呢，你们全家都吸毒！”

    路浔口吻淡淡：“你说对了一半，我妈确实吸/毒，过几天去美国治疗。”

    leo瞪圆了眼睛，大哥们说话时，他不敢插嘴，只紧紧抱住枕头窝进沙发里充当**道具。白帝瞥了路浔一眼，刚才那话，当然是无心。他知道路浔没生气，但他生自己的气，沉默中整整抽完一颗烟，他把手机扔给路浔，“看看这个。”

    “苹果7？我也有了。”

    “路浔，你他妈想气死我是吧？打开，翻到视频，看最新上传的那个！”

    路浔打开视频，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六年前的自己。

    【lucif，只要你能让ec输，要多少钱我给。】

    【ec没那么弱。】

    【所以才要靠你设计啊，总归有漏洞的对吗？想想你父亲，还有那么多外债。】

    路浔关了视频。

    即使过去六年，那些对话，那场景，甚至茶桌上那杯味道苦涩的绿茶，都像刚刚发生的一样，深深刻在脑海里。

    那是地狱的开始。

    他用视频的形势重温了一遍。

    心底不是没有波澜。

    白帝说：“周澄明说了，只要我不走，这段视频他永远不会对外公布。路浔，你欠老子一条命。”

    leo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异彩纷呈，“哥，你做内鬼背叛ec？酷……”

    短暂沉默。

    “白帝，我没拿那笔钱。”

    “什么？”

    路浔凝视着这个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兄弟，“没错，视频里的人是我，但我没拿那比钱。懂吗？我知道，你肯定又问那比赛时你为什么故意打那么烂，告诉你，是因为有人威胁我，如果我不输，不做内鬼，就把我母亲吸/毒的事公布于众，你知道那时我刚刚失去父亲，尽管在游戏里我是战无不胜敢于挑战上帝的lucifer，可在六年前，二十一岁的我，不过是一张白纸样的大学生，单纯又愚蠢，甚至连水电费都不知道怎么买。”

    leo：“哥，你居然还不如我，我十三岁就会了。”

    白帝吼：“闭嘴！”

    路浔摸摸leo脑袋，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再说出这些过往，竟是如此平静，“跳出虚拟世界，我和所有二十出头的人没有任何区别，是，我经历可能丰富一些，也见过点世面，但这些不足以强大到让我可以心如止水的面对失去双亲的打击。”

    这便是故事的全部。

    母亲，ec，荣誉，背叛，在作出抉择的那一刻，二十一岁的路浔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痛哭失声。

    人群那么拥挤。

    却是另外一个世界。

    白帝嗓音嘶哑，不知该说什么。路浔看着他，声音也有点哑：“去找周澄明，告诉他，你要跟我走。”

    “如果视频放上去……”

    “我不怕。”

    白帝冷笑：“你丫哪儿来的勇气？young刚砸重金重组，就算不心疼这帮兄弟，也该珍惜杨总对你的赏识。”

    “可是，我觉得……”leo这时颤颤巍巍地开口，见哥哥们没反对，赶忙抛出观点：“帝哥，周澄明手里有视频，但你和路浔哥在一起啊，当年发生的事，你是亲历者，只要你说没有，就是没有。”

    白帝一愣。

    路浔摸摸leo后脑勺，“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便依旧是那个打败天下无敌手的ec。一段视频证明不了什么。

    “我明白了。”

    仿佛溺水者终于爬出水面，白帝感到一阵从没有过的放松。路浔说：“走吧，现在去找周澄明。”白帝摇摇头，起身走进厨房，回来时怀里抱着六听儿青岛啤酒，一一摆桌上，对路浔和leo说：“不提那孙子了，今儿晚上咱们好好叙旧。”

    **

    周澄明知道自己终究留不住白帝。

    “那些荣誉，奖杯，统统不在乎？”

    白帝指指脑袋，笑道：“我有记忆，这里记得就好。”

    那些荣誉是他和路浔以及一帮兄弟用整个青春换回来的。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哪怕周澄明抱着那些金银铜铁躺进棺材里，也无法更改载入史册的是ec。对于已快到而立之年的白帝来说，某些东西真不像小时候看的那般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