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093章(两万字修完)(1 / 2)

大明武侯. 故筝 13403 字 2022-10-18

    吃了花糕、喝了重阳酒、拆了蟹肉、插了茱萸、赏了秋菊……一顿饭算是接近尾声了,因为一边吃吃停停,陆长亭倒是不怎么撑。而他也不大敢喝酒,因而吃完之后,陆长亭异常清醒,并不觉得困顿。

    道衍倒是想继续和陆长亭说话,奈何朱樉的不快已经憋到极致了,他抓住陆长亭的手腕道:“长亭,我陪你出去走一走。”说罢,朱樉便要带着他往外走。而陆长亭惦记着道衍前来,肯定不是为吃一顿饭,更大的可能性是来找朱棣的,陆长亭也就非常“体贴”地给他们让出了“私会”的空间。

    道衍和朱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并肩走了出去。

    陆长亭倒是不排斥在外头走一走,毕竟睡的时候多了,若是再不走走,那岂不是更加难受?

    毕竟他伤的也并非腿脚。

    走出来后,陆长亭便问起了朱樉那个两岁多的儿子。

    这个儿子并非出自秦王妃,而是出自次妃邓妃。听罢之后,陆长亭便诡异地看了朱樉一眼。

    朱樉被这一眼盯得浑身发麻,赶紧道:“不过两个妻子,都是父皇所赐,不敢辞。长亭可莫要误会。”

    陆长亭继续森森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真的只有两个吗?

    朱樉装作没看见他的目光,只淡淡道:“长亭若是不信,届时去见着了便知晓了。”

    陆长亭并不接他这话。

    朱樉瞧上去并没有着急的意思,陆长亭心中对他说瞧风水的说法,也有些犹疑。只是因着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同,所以哪怕是有犹疑,他也依旧会按照朱樉所言,往西安去瞧瞧。

    朱樉瞧了一眼他面上的表情,暗暗摇头,长亭实在太难诱拐,当初他若是肯跟他们一同前往应天府,那该有多好,到今日,长亭究竟跟在谁的身边,怕是就要有所变化了。

    朱樉也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的道理,何况当初那本就是陆长亭自己的选择,旁人又岂能置喙?

    朱樉将这一点抛到脑后,借着机会开始询问陆长亭在北平的生活,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想从中探出,朱棣对陆长亭究竟有没有过火的举动,朱樉相信,若是真的有,那么平日的细节里便必然能瞧出来的。

    而当陆长亭说到他刚来北平,便被朱棣扔到校场上去的时候,朱樉顿时放下了心,但是紧跟着他就忍不住心疼了。

    老四怎么舍得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呢!

    天哪!

    刚到北平来投奔他的小长亭啊,一定是在中都刚受了苦啊!老四就舍得将人弄到校场去和人打架?还打得鼻青脸肿?

    朱樉的目光落到了陆长亭的脸庞上。

    这张脸,谁能下得了手?

    朱樉觉得,能干出这等事来,半点不知怜惜为何物的老四,定然不可能是对长亭有意思了,若是有意思,老四还敢如此吗?

    朱樉一面气愤又一面安心,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复杂得他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变得诡异了起来。

    陆长亭准确捕捉到了朱樉脸上的不快,不由问道:“二哥觉得四哥这样做错了?”

    朱樉冷声道:“自然是错了!若是长亭来到西安,我又怎会舍得如此待长亭?”

    “四哥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他若舍不得,又怎会如此待你?”朱樉对朱棣的做法,显然是深深地感觉到了无法与之苟同。

    陆长亭不自觉地反驳道:“怎会?四哥时常有带着亲兵与蒙古兵打起来的时候,四哥应当是为了让我更具自保能力,哪怕有一日他不在我身侧,我也能护佑好自己吧。”“二哥与四哥不同,西安少有与外敌交战的时候,二哥自然是舍不得让我去吃这个苦了。”

    这两段话,当然是谁的面子也没损,也谁都夸到了。

    朱樉的面色稍霁,口中却是道:“若是我,我也仍旧是舍不得的,若是不能护佑住长亭,那我岂不愧对秦王之名?”朱樉的口吻便要霸道多了,带着浓浓的皇家味道,但同时,陆长亭也觉得有些不大实际。或许这在别人身上行得通,但至少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

    陆长亭摇摇头:“二哥,不一样的。”但为什么又说出这句话,陆长亭却是没有再详解了。

    朱樉心中不理解何处不一样,但是见陆长亭没有往下说的欲.望,朱樉便也只有闭口了。

    总之老四陪着长亭更长的时间,那就已经胜过一切了,怕是再有不好,在长亭的口中也都变作好了。这会儿朱樉倒是不担心朱棣对陆长亭有什么心思了,他反倒觉得陆长亭对待朱棣的口吻过于美化了,这难道不正是代表了长亭对老四的喜欢吗?

    朱樉心底打了个激灵,果然还是得早些将长亭带走才好。但另一面,朱樉又忍不住想,他也不比老四差啊,怎么长亭待他就没有这份情谊呢?

    就在朱樉思绪乱飞的时候,陆长亭突然出声喊了一句:“四哥!”

    朱樉回头一看,可不正是朱棣站在那处吗?

    “老四怎么来得这样快?”朱樉微微一挑眉,显然是觉得还没和陆长亭说够话呢。

    朱棣走上前来,脸上是说不出的复杂意味:“长亭说得不错,我自也是舍不得他受苦的。可是相比起来,我更不希望长亭日后因我的疏忽而遭受劫难,一切都不如现在便先强健自身,届时自然便可免去不少苦难。”

    不得不说,当初朱棣将他抛上校场的时候,陆长亭是有些微的失落,但那个时候的陆长亭多么理智啊,他将那当做了是朱棣对他的考验,也当做了是自己的一次磨砺和提升,就是在这样波澜不惊的心境下,陆长亭……的确得以表现出了强大的另一面,当他站在与蒙古兵对战的战场时,他也是极为有底气的。

    而这一切,都是来源于当初朱棣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而早已习惯一切都靠自身力量来解决的陆长亭,不得不说,渐渐地他便觉得朱棣这般行事方式,极为合他的胃口,朱棣是在以别样的方式来对他好,而不是简单粗暴地将你捧在手心便足够。

    朱棣淡淡道:“长亭能懂得我的苦心,我实在再欢喜不过。”朱棣为自己的这番话作了结语。

    朱樉当然是照旧无法苟同朱棣的话,可他也无法用自己的立场去指责朱棣何处不对,朱樉便只得撇了撇嘴,心中颇为有些发酸。

    老四和长亭当着他的面,表现出这番互通心意的模样做什么?朱樉恨不得立即伸出自己的大手,将两人分开来。

    “长亭,走了,该回去休息了。”朱棣突然道。

    朱樉懵了懵:“这样快?”

    朱棣不得不淡淡出声提醒他:“二哥,长亭还病着呢。”

    朱樉此时虽然颇有一种放狼入室的感觉,但是此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能当着面问,你们二人究竟是谁对谁怀有男女间的情思吗?当然不能!误会了老四不要紧,若是误会了长亭那可就完了!那无疑是将在他和长亭本就不够牢固的情谊上再加点霜。

    万一最后垮了怎么办?

    朱樉咬咬牙,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那长亭跟着老四去好生歇息吧。”

    陆长亭看出了朱樉的不快,他也知晓,如今的朱樉能贪图他什么?所有情谊都不过真情实意、出自肺腑罢了!陆长亭自然是忍不住回头,冲着朱樉灿烂一笑,道:“二哥莫要难过,明日我便来寻二哥。”

    朱樉原本见着陆长亭这张好看的面孔,就觉得分外惊艳,日后怕是都不好娶妻了,但是此时再见到陆长亭色如春花般的笑容,朱樉便更是在不知不觉间被惊艳到了。

    尤其是那双小时还不大能看出来,而如今却愈发显形的桃花眼。

    眼神似醉非醉,端的动人至极!

    待到朱樉觉得自己反应着实太过夸张,于是忍不住收回目光时,他才骤然发现,陆长亭都已经跟着朱棣走远了。

    朱樉不自觉地喃喃道:“便宜了老四了。”

    但话说完,朱樉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着实太不对了!他怎么能这样说呢?什么便宜不便宜了老四!朱樉皱了皱眉,这才转身离去。

    其实这厢朱棣也很是不快于陆长亭对着别人的灿烂笑容。

    不过朱棣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他当然不会小肚鸡肠,揪着这个笑容不放。他一边与陆长亭往前走,一边开口道:“只要长亭能理解四哥的用意,便足够了。”

    陆长亭歪过头看了他一眼:“四哥就没想过,万一我因此而心生不满怎么办吗?”

    朱棣此时的口吻,其实就和刚才陆长亭说起他时的口吻一样,一样的笃定:“不会,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不会因此而心生不满。”与陆长亭相处那样久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还会看不出陆长亭的性子呢?骄傲,不易认输,极为独立。这些都是陆长亭身上极为鲜明的性格。还有,他也知晓陆长亭很聪明。所以他才敢那样大胆放手。

    陆长亭点点头:“四哥了解我,也正如我了解四哥啊。”

    这段极为简短的话,顿时让朱棣感觉到熨帖极了,这是照顾多少个兄弟都难以产生的滋味儿。

    朱棣激动之下,抬手揽住了陆长亭的腰,朱棣满心都沉浸在他和陆长亭心灵相通这一点中,倒是没有想一想,这个姿势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等回到屋中后,两人便匆匆洗漱一番准备休息了。

    近来因着陆长亭受伤的缘故,朱棣的作息也都跟着改了,反正能陪着睡的时候他都会陪着陆长亭入睡。今日也是一样。因为喝了些酒,心情愉悦的缘故,朱棣躺下去之后很快便入睡了,室内安静无声,陆长亭也慢慢进入了梦乡之中。

    翌日他们是如何醒来的呢?

    陆长亭没想到,哪怕没了朱樉来敲门,哪怕没了那恼人的香客,他们却也依旧不能睡个懒觉。

    正想着呢,没一会儿,小沙弥敲门来了,口中道:“打扰燕王和陆公子了,那个香客,今日又来了,却说是要来见陆公子的,他一直站在庆寿寺门外,高声喊话,赶也赶不走,因着站在庆寿寺外,寺内武僧都不大好动手了。前面拿捏不定,便让小僧来询问陆公子了。”

    “道衍师父如何说?”

    “道衍主持还未起呢。”

    道衍还会赖床?陆长亭微微挑眉。

    陆长亭可是真没想到那香客还阴魂不散,这次又来做什么?难道这次改要赖他了?总不会是那香客的儿子又出了什么毛病吧?

    朱棣显然也和陆长亭想到了一处去,他和陆长亭对视一眼,皱眉道:“这等泼皮,教人赶出去就是。”这话既是说给陆长亭让他心安的,也是说给门外的亲兵,示意他们去驱逐人的。

    亲兵和小沙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陆长亭觉得,想来要不了一会儿,他应当便能再接着睡一个安静的回笼觉了。谁知道,陆长亭刚躺下去没多久,小沙弥和亲兵便又回来了。

    小沙弥在外头出声道:“那香客说是来请罪的。”

    陆长亭:……

    多么熟悉的一段台词啊,难道这个也是被他一段话喷得改邪归正了?

    朱棣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陆长亭的脑袋,口中道了一句:“长亭好本事。”

    陆长亭自己都忍不住跟着叹气道:“我也觉得自己好本事。”这一个个的,挨他一顿打,受他一顿骂,都跟得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这可不正是好本事吗?

    朱棣做了主,对门外的人道:“放人进来吧。”

    小沙弥微微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有种找准主心骨的安心感了,忙下去传达消息去了。

    没一会儿,小沙弥便将那香客带到了院子里。

    陆长亭和朱棣自然已经洗漱一番,换上衣衫走了出去。

    这香客也算不得什么人物,何况之前还得罪了庆寿寺,小沙弥自然不会带他去禅室,于是他就只能在院中拜见陆长亭和朱棣了。

    待走出去以后,陆长亭对上那香客的双眼,他能清楚地瞥见香客眼底的激动之色。

    陆长亭环视了一圈小院,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香客竟然还拖家带口地来了,陆长亭好笑地想,这可真是标准的“我全家都感谢你”了。

    香客和身后人齐齐弯腰埋头,随后还噗通跪地,整齐划一地的动作,让陆长亭误以为自己见到了武侠里被洗脑的魔教教众。

    那香客讪讪笑道:“之前是小人有眼无珠,竟是不知晓陆公子大名,多有轻慢,万望陆公子海涵,今日前来是为求陆公子原谅,也是为酬谢陆公子。”

    嗬!又一个上门送礼的来了!

    朱樉不知是什么时候到了,闻言又赞赏又骄傲地看了看陆长亭,仿佛有人在给他送礼一般。

    陆长亭察觉到目光,不由回头看了看朱樉,陆长亭倒是想起来了,那日他教训那香客的时候,总听见有人轻笑了一声,想来便应当是那时躲在暗处的朱樉。

    “呈上来瞧瞧吧。”有人送上门来,陆长亭自然是不会拒绝。想来别人敢送礼,给出的也定然都是好东西!

    朱樉、朱棣反倒是并不在意这香客口中送来的玩意儿,毕竟他们什么样稀奇的东西没见过面?

    香客挥了挥手,便有小厮端了个盒子上前来了。

    陆长亭瞧着那盒子做得倒是精美,不过由此也可推断,里头装着的东西定然不会讨他喜欢了。

    小厮殷勤地送到陆长亭跟前,打开来,只见里头放着的是个金罗盘,模样打造得倒是极为精巧,一眼便能看出这罗盘是用来瞧风水的,而且还是厉害人物用来瞧风水的。但是,这些都只是外行人眼中的。毕竟真正厉害的风水师,又哪里需要这样的玩意儿呢?

    什么金罗盘,也就拿出去装装逼了。

    不得不说,香客送的东西着实不合陆长亭的心意。且不说陆长亭本身本事不低,极少有需要风水罗盘的时候,就算是陆长亭需要罗盘,以他的性子,也绝不可能拿着这样金灿灿的罗盘招摇过市。这是去给人看风水的呢?还是去招惹劫匪小偷的呢?

    香客小心地打量着陆长亭的神色,低声问:“陆公子可喜欢?”

    陆长亭摇了摇头:“收起来吧。”“你儿子如何了?”

    香客满面汗颜地道:“原本请了大夫给他瞧,但大夫开了几贴药,却是怎么也不见好,那大夫也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毛病,小人便不敢再给他吃药,连大夫都没了法子,本想着就只能这样干等下去了……小人却是突然想起了那日陆公子说过的话,胆战心惊地等了两日……却是什么事也没了,我这才知道,陆公子说的没错!”

    言语间表述听来自然轻松得很,但是中间历程必然是极为揪心凶险的,若非最后没了法子,这香客也不会想到陆长亭的话。

    陆长亭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因而听那香客说起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惊讶。

    他只淡淡点头:“好了便是好事。”

    香客更觉得陆长亭这般模样,实在具有君子风度,也极为具有高人风范,心中仰慕那是层层往上拔高。于是等他想到陆长亭对礼物并不满意的时候,香客便觉得分外的焦躁了。

    “陆公子喜欢什么?不如小人去为陆公子寻来?”

    “此物在何处打造?”陆长亭指着那风水罗盘问。

    香客道了个地点出来,陆长亭一听,这不是计宝山那里做的吗?想来这次计宝山应当赚了不少……但陆长亭对这玩意儿的确没甚兴趣,他如今住在燕王府中吃喝不愁,至少不需要抱着个金罗盘回去。相比之下……陆长亭淡淡道:“你儿子的脖子上可有如意锁?”

    香客怔怔道:“有的,陆公子怎么知晓?”

    “这难道不是习俗?”陆长亭微微挑眉。凡是稍有些家底的,在子嗣出生后,都会准备上如意锁。何况瞧这香客的模样,那般疼宠他的儿子,自然是少不了遵循这样的习俗。

    香客汗颜道:“是,是习俗。”只是他总忍不住在眼中神化了对方。

    “你若舍得,便将那物给我好了。”陆长亭道。

    香客身后的妇人拉拽了他一把,低声道:“那怎么行?我们家孩子的如意锁怎么能给出去?”

    香客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此时却反倒陡然间坚定了起来,口中道:“小人是相信陆公子的!给!下午小人便亲自送来。”

    陆长亭扫了扫跟随香客而来的家人,道:“你们夫妻可千万莫要厚此薄彼。”

    香客并未能听懂陆长亭的意思,但他面上还是认真地点着头,表示遵循陆长亭的意思。

    “去吧。”陆长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说完便转身要走。

    香客虽然恨不得多请教陆长亭一些东西,但他也知晓分寸,人家都展露出倦意了,他怎么还能去打搅了人家?香客带着一家子,又呼啦啦地出了庆寿寺。等走出老远了,香客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身旁长子的脸上,见长子一脸淡漠,不悲不喜的模样,香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会儿倒是陡然明白过来了陆长亭话中之意。

    那陆公子竟然一眼就瞧出了,他待长子和幼子全然不同?

    那香客向来认为长子是要扛家的,因而总是对长子不假辞色,而幼子出生后所佩戴的如意锁,那还真是长子所没有的。平日里香客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今日经由陆长亭一提醒,香客才骤然发觉,长子与他们之间竟然已经是倍加疏远……

    那陆公子要走如意锁,恐怕并不是为了作什么用,而只是为了打破他们家中不平衡的境况吧,毕竟陆公子身在燕王府,连那金罗盘都看不上,那如意锁也更没什么值得他瞧上的了。

    香客越想越觉得是如此,一心将陆长亭当做了什么千年难遇的大善人,事后还又令人准备了金银送往燕王府,如此香客方才觉得安心了。

    这头陆长亭跟着朱棣一块儿,进了屋子继续休息,朱樉和道衍自然也都是连一句话都未说上,便只能瞧着他们关上了门。不过此时朱樉和道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竟是觉得心里平衡多了。道衍不咸不淡地与朱樉见过了礼,而后便离开了。

    重阳节后。

    庆寿寺又来了一行前来借住的人,陆长亭并未如何关注,他只是疑惑着,为何朱棣迟迟不提离开庆寿寺,难道当真只是为了不让朱樉带走他吗?

    陆长亭又在庆寿寺中住了两日,然后见着了像是士兵模样的人。

    当过兵的和普通百姓区别是很大的,哪怕他们都穿着极其常见的平民服饰,但是陆长亭却觉得,他们仍旧是极为好分辨的。

    燕王府的亲兵都是光明正大驻扎在庆寿寺中,那么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偏要强行扮作百姓,隐瞒身份呢?

    陆长亭的疑惑,在见到一个人之后,陡然消除了。

    高大的身形或许是因为刚刚病愈的缘故,而显得有些佝偻,只不过他脸上的青肿已经消去了不少,精神气也恢复过来了,陆长亭都有些难以将他和之前那般快死了的模样联系起来。

    这是刘山刘镇抚。

    刘山能活下来,都着实是陆长亭未能意想到的结果,但既然刘山活着了,还带着手下小兵出入庆寿寺,那么现在陆长亭可以肯定的就是,刘山已经对着朱棣投诚了,说不定刘山还供出了昔日同僚的恶行和弱点。自然这些都是不能被外人所知晓的,那么他们故作伪装的缘故也就很清晰了。不只如此,陆长亭也明白了为何朱棣会带着他在此停留如此之久……

    燕王府的亲兵为了维护燕王的安全,驻扎在庆寿寺外奇怪吗?不奇怪。燕王为了怀念马皇后,趁着重阳节在庆寿寺小住奇怪吗?也不奇怪。有燕王府亲兵驻扎的地方,谁人还敢轻易去呢?燕王府的人马,可以轻易地掩盖住刘山带来的人,而不会引起丝毫的怀疑。那些北平的地方官们,或许还沉浸在重阳节的氛围中,并不会注意到庆寿寺里来来去去的人。

    这时候,陆长亭都忍不住想,那香客的出现是不是也恰到好处呢?

    香客大闹了一番庆寿寺,传出去必然是个笑谈,世人往往都是喜好先入为主的,他们先听了八卦笑谈,自然就不会再关注别的事了,何况都能放香客进去的庆寿寺,又岂会内有乾坤呢?

    陆长亭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朱棣起的意,还是道衍提出来的,但不得不说,着实透着两分聪颖!令人止不住叹服!

    刘山并不知道陆长亭在转念间,脑中便已经闪过了万千的思绪,他见了陆长亭,先是一惊,而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再之后才是讪讪一笑,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时候躲避也躲避不开了。

    “陆、陆公子。”现在再想到之前陆长亭犀利的口舌,凶狠得仿佛不要命的拳头,饶是刘山这等大汉,都不由觉得心里一怵。

    “刘镇抚。”陆长亭冲他点了点头,淡淡出声安抚道:“刘镇抚实在不必如此谨慎小心。”说罢,似乎正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一般,他冲着刘镇抚粲然一笑,便算作是一种安抚了。陆长亭可是很清楚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拥有何等魔力。

    而刘镇抚在触及到他脸上的笑容之后,也的确是忍不住有些晃了晃神。

    “长亭。”正在两人用目光进行友好交流的时候,朱棣的声音插了进来。刘山忙扭头看去,心中暗道一声得救了,但此时在朱棣的眼中,刘山那张憨厚不少的面孔,却显得实在有些刺眼睛。别以为方才他没看见,长亭对着刘山笑了,还笑得极为灿烂!

    刘山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冷飕飕,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道:“王爷,下臣可还是到禅室去等您?”刘山虽然不擅察言观色,但他却也能瞧出来,此刻的燕王,分明就是有话要与这陆公子说,刘山哪里还敢继续站在这里妨碍?

    “去吧。”朱棣也的确的是有话要与陆长亭说,因而他都未看刘山一眼。

    刘山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才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滋味儿得到了减轻,他也不敢多想,赶紧先行离去了。

    刘山一走,朱棣便抓着陆长亭的手腕将他带到了一旁去。

    朱棣张口便道:“长亭怎么对什么人都能笑?”想一想从前在中都的时候,他们初初结识陆长亭,那时候的陆长亭可着实冷傲极了,没几个人能得他一个好脸,再看看如今,怎么什么人都能得长亭一个笑容?别说朱棣见着之后,心底颇为不是滋味儿了,哪怕是朱樉见到了,也会忍不住面露不快。

    陆长亭对上朱棣的双眸,触及到里面掩藏起来,但还是不经意泄露了几分的怒气。

    陆长亭有些惊讶,他只是笑了笑,就能引起朱棣这样大的反应?

    “四哥认为我不该笑吗?”陆长亭反问。

    其实笑不笑本就不是多么严重的事,陆长亭对此并不在意,因为真正能令他开怀的时候甚少,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因为当时需要罢了。

    这时候朱棣被反问得有些说不出话了。

    谁敢有底气说认为陆长亭不该笑?他也没这个资格!但朱棣对于方才那一幕的确是不乐于见到的,若是……若是长亭那般绚烂的笑容,只对着他一人展示多好!

    朱棣被自己脑子里陡然冒出来的想法,着实嚇了一跳。

    他按捺住心底狂跳的欲.望,声音低低地道:“能得长亭的笑容何等艰难?但当我转头却发现别人能轻易得到的时候……”

    其实话说到这里,陆长亭都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朱棣是这样的意思。陆长亭当然能理解这种滋味儿,唯有对身边的人感情一日深厚过一日,才会多了在乎和占有欲。正如他有时候想到,若是燕王府多了个女主人,他便不得不搬出燕王府的时候,陆长亭如今的心情,相比刚到北平的时候,也有了变化,那就是占有欲的。

    这再正常不过了。陆长亭暗暗道。

    陆长亭出声辩解道:“二者怎能相提并论?与他们笑,不过出自礼貌,不管乐意与否,都该笑一笑,而与二哥、四哥笑的时候,方才是出自本心,随心所欲,要笑便可笑,不笑便不笑。如此,四哥可懂我的心意了?”

    其实前头的话,朱棣几乎都没怎么听进耳朵里去,因为他就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如此,四哥可懂我的心意了……

    朱棣心底的*又控制不住地往外喷薄,他心底隐约有个声音道……我懂的。当然这么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心底了……

    朱棣这才慢腾腾地理清了前面陆长亭说的话。

    朱棣觉得,若是去掉“二哥”这个关键词,或许会更好。

    朱棣温和一笑,道:“我懂了。”

    陆长亭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他可不希望他的靠山误解了他。

    “那四哥去忙吧……”陆长亭道。

    朱棣却是忍不住道:“长亭与我一同前去。”

    陆长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跟着朱棣去了。

    他们来到了禅室,禅室之中已有刘山、道衍二人,见陆长亭和朱棣一块儿走了进来,两人都不觉得奇怪。

    陆长亭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当个木桩。

    就在刘山准备开口的时候,道衍突然出声道:“等等。”

    刘山诧异地看了看道衍,却不是不敢有任何不满,毕竟这短短几日接触,刘山也已经感受到了道衍的本事,根据从陆长亭身上得来的经验,刘山知道,这样的人不好惹,既如此,那就不如多耐心些了。

    道衍起身出去,没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是多了两碟点心,道衍走进来,直接将点心放在了陆长亭的跟前,而后便若无其事地回去坐好了。

    陆长亭这会儿反倒是有些淡淡的不好意思了。

    朱棣见状,微微皱眉,却是什么也没说。

    而那刘山只是暗暗在心头感叹,果然那个啥……蛇鼠一窝……陆公子和这个道衍主持就正该是一家人啊!

    全然不觉自己用错词语的刘山,清了清嗓子,继续和朱棣汇报工作。

    陆长亭越听越忍不住感叹,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这刘山说的正是戍边军中的大问题!

    种种罪状,都被他一一道来,按理来说,他这个位置也不会知晓太多事,可军中许多事都已然是墨守成规的了,刘山只消将这些默认的规矩一一说来,朱棣和道衍自然便能理清军中发生的事。陆长亭早前便听朱棣说起过一二,因而这时候倒也听得轻松,并不觉得令人难以理解。

    就在这个时候,刘山再度说到了那个龚佥事。

    “他知晓的比下臣要多得多……”刘山低头道:“但他的嘴很紧,而且凡是与他不对付的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刘山不免忧虑地道。

    陆长亭却是忍不住笑了:“不过区区佥事,难道还能抵挡燕王吗?”龚佥事也不过是个官员而已,就算燕王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上又如何?连燕王他都能有法子吗?

    刘山咽了咽口水,“并非是我夸张,而是这龚佥事着实有些邪门……”

    道衍笑道:“怕什么?长亭比他更邪门……”

    陆长亭脸色一黑:“你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

    陆长亭:……

    “怎么邪门,说来听听。”陆长亭主动出声问道,毕竟再邪门,也不会比之前那当铺的掌柜伏志还要邪门了。

    “陆公子觉得那龚佥事的年纪大吗?”刘山问。

    “大。”陆长亭很耿直地道。

    刘山:……

    朱棣轻笑一声,在旁边道:“在这个年纪坐上三品佥事的位置,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也是他过分年轻了,若非如此,一个燕王又如何?也不能轻易撼动他。”

    陆长亭撇撇嘴,有这样夸张吗?

    不过陆长亭心底也知道,是有这样夸张的。

    正三品啊!那是什么级别了?不过北平是苦寒了些,因而这个三品才显得不是那样的有力度,但就算如此,这个位置也已经相当够唬人了!至少在北平是如此!

    而这个龚佥事是怎么在四十来岁的年纪,坐到升迁如此之快的呢?

    刘山撇嘴道:“他的上司都死了。”

    陆长亭:……

    这得是何等的狗屎运啊?上司都死了?

    “龚佥事早年表现极为出挑,上司死了之后,他便准能升迁。”

    陆长亭挑眉:“这也不对啊,若真是如此,那谁还敢做他的上司?”若是如此,那他岂不是处处遭排挤?一个在官场之上被上司联手抵制排挤的人,还能有未来,那可就真是奇了怪了!

    刘山道:“嗯,初时死的是上司,后来死的就是别人的上司了,反正死去的人的位置,都总是会落入他的囊中。”

    道衍看向了陆长亭,陆长亭无辜地反盯着道衍。

    两人都在用目光交流。

    ——这是你的活!

    ——不,这是你的活!

    朱棣一转头就见他们眉来眼去的,顿时一股怒火隐隐在心底烧了起来,朱棣不悦地道:“这等奸人,该早日杀了才是。”朱棣一腔不快,倒是全部化作怒火降落在了那龚佥事的身上。

    刘山极为迟钝,跟着厉声应和:“王爷说得是!”

    陆长亭:“……”你这风向变得可着实够快的,大半个月前,你还跟他们是一伙儿呢。

    就在陆长亭走神的一瞬间,道衍出声了:“不如让长亭去瞧一瞧?”

    朱棣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有事能绊住陆长亭,朱棣是喜闻乐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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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阳很快过去,临离开庆寿寺的时候,道衍还送了两盆菊花给陆长亭,但陆长亭觉得这玩意儿要来,能有什么用?他又不擅长伺弄花草,何况是……你见过谁给人送菊花的吗?陆长亭觉得道衍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不管陆长亭乐意不乐意,如今道衍站的位置乃是他的老师,老师有所赐,学生不敢不收。那两盆菊花最终还是跟着回到了燕王府。

    等陆长亭下了马车,还不等和朱棣一同迈入燕王府,便有人凑了上来,口中道:“见过燕王殿下、陆公子,小人乃是史掌柜手底下的小厮,特意来求见陆公子……”

    陆长亭这才想起,还有个史嘉赐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