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第098章(1 / 2)

大明武侯. 故筝 6769 字 2022-10-18

    所谓什么样的属下,跟什么样的主子,程二和朱棣平时都瞧不出什么来,但当面色一沉下来,便是绝对的气势压人。

    男子对上程二的目光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抽搐。

    人的身上都是有味道的,男子或许就是从程二的身上嗅到了血腥味儿,方才吓成了这么个样子。

    程二面无表情地一刀划在了男子的手背上,男子痛得呜咽声更响了,但是他却怎么也不敢挣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生生撞到刀尖上去。

    血从他的手背蜿蜒而下,程二这才缓慢地收回了手,并且扯掉了他嘴里的布。

    男子不停地颤抖了起来,口中道:“我……我……你们想问什么?我、我都交代……我都说……”

    程二冷笑:“你忘记了你现在在谁跟前吗?”

    男子小心地抬起头,正对上朱棣那张脸,顿时更加惶恐不已,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改口道:“燕王,小人……是小人方才无状了,求燕王殿下饶了小人……”

    当然,对付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完全不需要劳动朱棣,朱棣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陆长亭便也有样学样,跟着不再开口。

    程二冷哼道:“莫要再说这些废话!你且说清楚,那挖空的地基是怎么惠回事?你想做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吗?”到了最后一句,便纯粹是怒斥了。

    这叫程二如何不怒,这等自私自利不顾后果的蠢货,一刀宰了最为省事!

    陆长亭和朱棣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厌恶地看了一眼男子,等着男子继续往下说。

    男子咽了咽口水,果然不敢再废话,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目的交代了。这也果然不出陆长亭的所料,那男子打的就是水生金的主意,

    “谁告诉你这个法子的?”陆长亭冷声问。

    男子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道:“自己……自己琢磨的。”

    “就你这琢磨出来的水平,还敢用!连个正经风水师都请不起,难怪你一直没什么财运!你就这么穷死吧!”说完,陆长亭又马上更正道:“哦不对,你等不到穷死了,你害死了李家公子,你现在就能去死了!”

    男子剧烈地发着抖,甚至不敢对上陆长亭的双眼:“……不,我不想死!不……我什么也没做啊,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饶了我吧,不,饶了小人吧!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陆长亭实在有些瞧不上他这般模样,这男子低着头不敢抬,是因为他害怕泄露自己眼底的憎恨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程二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力道之大,让那男子痛得惨叫了一声,仿佛杀猪一般。

    男子疼得满头大汗,最后哆哆嗦嗦地道了出来。

    要动地基,要挖开土石,那当然就得动工,动工就得要工人,不说十来个工人,但几个工人总是需要的,几个工人一下水,在水里捣鼓凿洞,常年待在码头的人能不注意到吗?所以能不动声色地将地基挖成这个样子,这男子必然是有特殊的手段方可达成。

    男子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怕死的心占了上风,他沉声道:“是……是知县……”

    知县?

    陆长亭有些惊讶,怎么正好和他扯上关系了?

    道衍点头,道了一声:“有意思。”

    男子详细地将过程道了出来。

    原来是他在城中四处散播消息,说码头年代久了,应该修一修码头了,知县收了他的钱,自然也就欣然应允,随后便将码头的工程承包给了他,男子从外地找来工匠,并且混入自己家中的仆人,一起开始了挖地基的过程。

    知县都不知道男子要做什么,他只知道男子执意要修码头,左右花钱的也不是他,知县便放手让男子去了。

    城中百姓和知县,都不知道那原本好好的码头,却是被男子变得比年久失修还要不如。

    正是因为打着县衙的官方名头,这男子才能如此顺利地达到自己的目标,而百姓们也从未对他有所怀疑,到现在,码头上的百姓们都只当是水鬼,根本没想到这是人在背后作乱。

    陆长亭着实忍不住了,口吻冷厉地骂道:“舍得花钱去贿赂知县,却舍不得花钱请个正经的风水师!脑子蠢成这样,难怪生意做不好!”

    这些话可谓是句句都往男子的痛脚上踩,他气得瑟瑟发抖,但是却不敢抬头来看陆长亭,实在怂包到了极点。

    “你确定是知县点的头?”道衍问。

    “是、是知县身边的师爷收的钱,后头县衙里就来传话说,此事交给小人了,当时不少百姓也都知道!”

    这时候师爷还未官方化,也就是说衙门里是没有师爷这个职位的,他只是被知县私人聘请的。

    陆长亭不由淡淡一挑眉,那不就是说,这师爷行事便可以全权代表知县的脸面了?毕竟这可是知县私人聘请的啊!

    陆长亭想到这里,便不由转头看了一眼道衍,这时候道衍的眼底已经晕开点点笑意了。

    陆长亭知道,道衍是准备给知县将这个套下得深一点了。

    如果说一个丫鬟证实不了什么,那么这个男子却可以证实,从一开始挖地基就是在针对李公子,为了让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为李公子的葬身地……

    这知县的运气,着实不大好啊!

    这样都正巧被他们碰上了!

    道衍和朱棣对视了一眼,随后出声问男子:“现在你的面前还摆有一条路,你可以不担罪名……”道衍口吻平静寡淡,但却对于陷入绝境的人来说充满了诱.惑。

    “什、什么?”男子颤抖着道。其实他也知道,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一般掉下来的,那都是带毒的。

    “指证知县与你完成了交易,是让令你去挖空地基的。”

    男子颤抖得更厉害了,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掉进人家大鱼之间的斗争了。

    可是为了保命啊……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面的血是那样的刺眼惊心。

    他不想死!

    男子咬咬牙,道:“要怎么做?”说罢他猛地抬起了头,充满期待地看了过来,只是等看见道衍的面孔之后,男子不自觉地畏缩了起来。

    太可怕了!

    这个人的五官,竟是让他第一眼就想到了邪恶和可怕!

    道衍仿佛没有察觉到男子的目光一般,不紧不慢地和那男子说起了届时应对的方法。

    倒是一边的陆长亭有点不大高兴。

    虽说从前他也是这么看待道衍的面相的,但是如今他和道衍之间关系不同以往,自然心底也就有了一定的偏向性。男子那样的目光,就是令陆长亭感觉到不舒服,让他觉得这是对道衍的冒犯。

    道衍似有所觉,在和那男子说话的时候,都转过头来看了陆长亭一眼。

    陆长亭看了回去。

    道衍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一边的朱棣很是不满这两人这般“眉来眼去”,于是暗地里伸手掐在了陆长亭的腰上,陆长亭腰上一痒,不自在地扭了扭腰,回头瞪了一眼朱棣。

    朱棣却是被这一眼瞪得浑身舒爽。

    单纯的程二更是对这空气中的气氛毫无所觉。

    “……明白了吗?”道衍总算是说了结语。

    男子小心地点着头:“明、明白了。”但实际上这会儿男子心底已经完全没底了。

    知县是什么身份啊?一方父母官啊!他是什么身份?一个不入流的小商人啊!没权势没地位!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可是现在他能怎么办?他身前站着的是燕王,这位更加的位高权重,要他死,连手指都不用动,人家一个眼神,便自有会意的手下来出手了。

    男子脑子里闪过了种种思绪,最后坚定了心底的信念。

    为了活下来……

    知县又如何?这次知县若是真的被扳倒了,那么日后燕王在北平的威信会越来越高,而他好歹为燕王出过手,到时候也总能沾沾光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在眼前了!

    男子向着朱棣发了誓,定会按照吩咐的去做云云……

    他们对男子的嘴脸都着实有些嫌弃,如今问清楚了,也交代清楚了,自然就是直接将人驱赶出去了。

    陆长亭有些好奇:“不用派人跟着他吗?”

    朱棣淡淡笑道:“何必浪费人力?”说着,朱棣的手就仿佛漫不经心一般地抚过了陆长亭的头发。

    道衍的余光注意到了朱棣的手上动作,不由眼皮一跳,解释道:“若他不去与知县告密,自然是好的,若他去了,那也无妨,也只是会增添知县的恐惧而已,而说出去就更没有人信了,堂堂燕王,犯得着故意陷害一个知县吗?”

    道衍能说出这番话,那都是极为有底气的。

    陆长亭不得不说,他正是喜欢这样的行事风格!畏畏缩缩踌躇不前没什么意思,胸有成竹大大方方,那才叫真气魄!

    朱棣瞥见了陆长亭眼底的欣赏之色,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道衍师父今日便宿在王府了吗?”陆长亭毫无所觉地出声问道。

    不等道衍开口,朱棣便已经当先道:“天色晚了,是宿在王府。”说罢,朱棣朝着程二道:“带道衍去休息,我便与长亭先行离开了。”

    因着道衍来王府的时候不少,有时候是丫鬟带着他去屋子里,有时候甚至是不需要人领着他前往……但今日朱棣却是将人扔给了程二。

    那程二也是实诚,带着道衍便往外院的倒座房走,这和内院可还隔着一道二门呢,而离陆长亭居住的院子,那隔的可就不止一扇门了。

    道衍也发觉到了朱棣的用意,等踏进倒座房后,程二便听见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程二疑惑地看了看道衍:“道衍先生,可是何处不妥?”

    道衍摇头,且摆了摆手。

    屋门在程二的视线中被合上了。

    程二摇了摇头。这道衍和尚的心思,还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

    李公子的家人很快赶到了北平,而知县夫人也与知县再度扯破了脸皮,知县的面子那就是被人扯下来往地上踩一般,或许正是太闹心的缘故,县衙里的公务几乎不能正常运转,这知县没好心情,其他人能讨得了好吗?谁都讨不了好!

    李公子的家人来到之后,自然也听说了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因着知县和李公子确实有不和的前科,那李老夫人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就认定了乃是知县的错,当即就将知县状告了。

    这知县犯罪该谁管呢?

    提刑按察使司。

    按察使司主管徒刑以下的刑名、诉讼事务,属于省一级的司法部门,当然徒刑以上的就得交给刑部了。

    按照当时的明律,知县就算是杀人也不大可能判死罪。

    明朝官员犯罪有着两个减免罪责的途径,一是在审讯阶段,凡官员犯罪都由皇帝决定审讯和处罚,使得六品以下在外的犯罪官员有一次免罪机会,而在外六品以上以及京官有两次免罪机会;而另一次则是在执行阶段,大明律虽然规定犯公罪,应笞者赎罪,徒流以上记过考核,犯私罪至杖一百则罢职不叙。但明初还有个规定,叫“三犯如律”,意思就是说要犯三四次罪才会依律处置。

    可见官员是有着极大的特权的。

    唯有那些着实不走运的,直接得罪了洪武帝,那可就是定罪很快,弄死你也很快。

    直接从朝堂上拖出去打屁股行杖刑的,那可真是比比皆是。

    ……

    总之这知县不大可能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李家老爷虽是布政司经历,的确不是好招惹的,但他毕竟位置不算高,要将知县弄死那还是有难度的。

    因而知县之事上不到刑部,却可以上到按察使司。

    待查实以后,方才是上到皇帝那里去。

    然北平地偏,不过一小小知县,皇帝哪会在意你?虽说六品官以下都可有一次免责的机会,可这个机会是皇帝给的,皇帝不在意你,不愿意给你,自然也就没有了。

    基本上,只要按察使司定下了,那么就不会再更改了。那皇帝不也得听下面人的意见吗?他对这知县又无好恶,长什么样儿都不记得,自然会听取按察使司的意见。

    陆长亭想清楚个中关节以后,便有些好奇朱棣和道衍的主意了。

    “若他不能死,那又该给以何等处罚?”若是轻了,没用处不说,还反倒是将敌人激怒,促进人家变得更为强大。

    朱棣一副大局尽在掌握中的姿态,不急不缓地道:“长亭可曾听说过戴罪办事的条律?”

    陆长亭顿时恍然大悟。

    这在洪武年间十分常见。

    因为早期的胡蓝案死了太多人,而后为了清除贪污的官员,也死了不少的人,明朝甚至出现了无官可用的情况,于是后头再有官员犯罪,便有了戴罪办事的条律,你犯了罪,我给你定罪,但你不会马上受罚,而是要先戴罪办事,你继续累死累活,我还不给你发钱。

    这对于官员来说,莫过于比死还难受。

    而且戴了罪的官员,哪怕一时官职没有被罢黜,但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却也无法和过去一样了。

    这可就是典型的倒霉出了力,却还不能得个好的下场。

    “四哥是打算如此定那知县的罪?”陆长亭问。

    朱棣点头:“死都是便宜了他。”

    敢触犯燕王,的确是死都便宜了他。

    “过两日按察使司的人便要到北平来了。”朱棣淡淡道。

    那到时候就热闹了。

    陆长亭觉得自己已经能预见到,那知县到时候该是如何的面色难看,又或是惊慌失措,愤怒至极的了。

    朱棣抬手轻拍了一下陆长亭的头顶:“且等着吧。”

    他的口吻里是难得的轻快。

    这份云淡风轻的表现,让陆长亭觉得迷人极了。

    其实从一开始,朱棣就没将这些小喽啰放在心上吧,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有一日他会不花多少力气,便将这些人都解决了。

    陆长亭倒也不觉得自己做了多大的贡献,毕竟朱棣身边还有个道衍,就算没有自己,朱棣也依旧能将这些人拿下。陆长亭倒是很庆幸,幸而自己现在还能有帮上忙,为朱棣省些力气的时候。

    陆长亭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向朱棣的时候,眼底也渐渐涌现了几分敬佩欣赏之意,这样的目光对于朱棣来说,那可是极为受用的,这么一比,那日陆长亭对道衍的欣赏也都不算什么了,朱棣甚至觉得,很明显,长亭在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更为柔和,更为欣赏。

    朱棣顿时就满意了。

    “今日可觉得累了?要去休息吗?”朱棣出声问。

    陆长亭点了点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朱棣。

    他觉得朱棣最近变得很不对劲,这下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不是错觉,而是的确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