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五七(1 / 2)

    这天夜里格外闷。杏初一直打开着屋内的田字小窗,然而外面的空气却仿佛也静止了似的,没有一丝风吹进来。

    小山村里早就安静下来。乔瑷侧躺在床上,放缓呼吸,然而思绪却如一帧帧流动的画停不下来。她前面十六年的人生中并没有出现太多值得惦记的人——在凉国公府,她有时候就像后院的一棵树毫无存在感。

    凉国公寡情又善于见风使舵,想起来时亦有嘘寒问暖,然而这十六年能想起她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赵氏刻薄又视她为眼中钉,面上和蔼背地里的算计却从不手软。几个弟妹父母双全,也与她这个长姐不亲厚。最后关头出现在她面前的小舅舅,让她留恋有家人的感觉,然而相处的时间又实在太短暂。

    想到最后,留在脑子里的竟然唯有那个面貌算不上俊美,却高大挺拔足够让她依靠的男人。自打成亲,他就把她带在身旁,炽热的眼神甚至让她有种这个男人想要把她捏小了揣入怀中的感觉。

    乔瑷细细回味着从京城到西南一路的过往,并不知道杜季延等人看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一幕,却心有灵犀地随着他清点尸首的动作打了个寒颤。

    “杏初,把窗关上吧!”她确实比一般人更畏寒,虽然知道关上窗也于事无补,至少于心理上好过一点。

    杏初闻言伸手关了窗门,又担忧道:“小姐,这种天气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乔瑷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细想了一会儿才道:“真正的冬天还没有到呢……不过,这里也许很快就有一场大雨了。”

    “真的?”杏初惊喜得连脚步都停住了,追问道:“什么时候?”

    乔瑷低落的情绪都被带了起来,失笑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不过是见这两天空气沉闷,又有云遮日,随口说罢。”

    “小姐料事如神,想来定是相去不远的。”杏初跺了跺脚,快步走回床铺驱散身上的寒意,满足地喟叹道:“也不知道小桂初他们走到哪里了?”

    这里虽然简陋,但至少有屋遮雨有床可睡,亦免去奔波之苦。桂初跟着杜元等人,恐怕就要艰难得多了。

    “但愿能下一场雨吧。”乔瑷轻轻应了一声,一边也在心中默默祈祷。据搂吉密达人所说,这里最近一次下雨已经是四十多天前。西南江远水救不了近火,相比河流,润泽山河的及时雨更能让西南州真正恢复生机。

    “这些人恐怕与地下室那些人一样,都是被抓来奴役的。”杜季延陆续查看了几间屋子,其中尸体最多的就是侍卫最先发现的这间,加起来总人数不下两百。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瘦骨嶙峋,身上伤痕累累,手、脚都有明显的勒过的痕迹,很难不让人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联想。

    “从腐坏最严重的尸体来看,死亡时间至少有六七天。”他以往只擅长制造杀伤,对于这样反过来推测死亡的情况估摸着略微放宽了一点范围。

    “这些人是疯了吗?这么多……尸体堆在一起,难道不怕传染瘟疫?”史进感觉到眼前接连看到的东西已经让他难以消化,整个人还处在震撼和不敢置信中。

    “也许他们根本不在意。”杜季延将那些门重新关好,看向他道:“史大人既然有重新回来这里的勇气,就要更坚定一些。”

    “我知道。”史进颓然露出一个苦笑:“现在,要继续往里面去吗?”

    这是一个小郡城,他们所在的不过是最外郊。依照杜季延擒贼先擒王的想法,他们势必要继续深入。然而如今千良郡到底谁才是“王”却不好说了。

    “当然要。”杜季延果然也没有犹豫半分。今晚连月色都隐约难见,经过这番折腾,现在也只是二更天。等他们走到郡城府,正是一夜之中人睡得最沉的时分。他们不能在千良耗费太多的时间,必须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阿各觉得阿爹带回来的猎物越来越少了。

    以前他一顿吃下一只烤山鸡,阿爹只会乐呵呵说多吃些长力气。现在他只吃了个山鸡腿,阿娘就要拿筷子敲他的手,阿爹坐在一旁也不出声。

    还有往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要把积攒下来的皮毛收拾干净送到阿姐那里去做衣裙。那些皮毛油光滑亮,经过阿姐的巧手总能变成整个村子里最漂亮的毛裘。而今天他抱着阿娘交给他皮毛,发现里面只有两张小小的干瘪的鹿皮。

    “阿姐,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快要挨饿了?”阿各托着下腮,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紧紧盯着阿鲁伊尔,她拈着绣花针的五指上下翻飞,不一会儿衣摆上就出现一只张扬的虎爪。

    他们这个村子虽然闭塞,但跟外面也不是全无交往,以前每隔一两个月总有人用新鲜的猎物或者上好的皮毛出去换些米面。这个地名之所以不为人所知,也并非是故意藏匿,而是太过偏远根本没有外人拜访过。

    阿各的父亲最后一次出去换东西就是七八个月前,当时阿娘让他换多些白面,谁知最后他却背着一袋给阿姐做嫁衣的银珠回来。阿各记得,阿娘骂他时,他就说过外面“遭了大难”,紧接着村子里就没有人再出去过了。